美晨要走了,他与我在一起相处了五天,在梦洁的照料下,他的伤势明显好转。出门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安哥,我要替你做一件事,就是找到黑三。”
我相信眼前的兄弟一定会去兑现他的诺言,但世界之大,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美晨做事一向过于冒险,在外面满世界的转来转去很容易暴露身份。我对他说道:“兄弟,哥哥的事还是自己去办吧,我想亲手报了这血海深仇。”
梦洁在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插话对我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没好,估计还得调养一段时间,又不能马上出去走动,怎么能去复仇?美晨要替你做事是他的兄弟情义,他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你,你就交给他去做有何不可?黑三反正都是个死,谁杀了不一样?”
我说道:“我没那么矫情,现在不是可以灵活走动了吗,我想我该从这个屋子里出去透透外面的空气了,这些日子,我都快憋死了。”
梦洁说道:“我没有权利让你离开这里,老刘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就得让你的伤完全恢复。”
美晨说道:“你们不用争了,就听梦洁的吧,我出去后先去寻找黑三,找到了和你们联系。”说完美晨出了屋。
黑三虽然难于寻找,但报仇的目标终于确定下来,我所遭受的苦难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满意的交代。从某种意义上讲,黑三是个仗义的恩人,可和韵寒的死相比,淡薄的恩情只能被仇恨淹没。我坐到阳台的躺椅里,看着花盆里的仙人掌,喃喃的自语:“韵寒,你就要安息了。”
梦洁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一边蹲在那里往花盆里浇水一边说:“我终于知道你的真名了,你叫安然是吧?我以后就可以不叫你一号了,我就叫你安然吧。”
我对他说:“我正式警告你,请你不要这样叫我,这样会给我带来麻烦,安然已经死了!”
梦洁从花盆边站起身来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不就是个名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在家里韵寒也叫你一号吗?”
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黄毛丫头竟然叫出了“韵寒”,她哪里知道,“韵寒”在我的心目中早以不仅仅是个名字,而是一段心酸的历史,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疤。这个称呼只能深埋在记忆深处,让我偷偷的一遍遍去重温,经年的回味已使她变的神圣而庄严,就像一面指引我生命的旗帜,不容有半点的不敬和侮辱。我愤怒的拍着躺椅对梦洁说:“‘韵寒’是你随便叫的吗?
梦洁眼中的泪花直打转,她咽着委屈的苦水对我说道:“你还讲不讲理啊?我不就叫了一声你爱人的名字吗,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怪不得你做了杀手,你的心肠比铁还硬,跟本不知好歹,没有人情!”说完她走出阳台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刚刚浇过水的仙人掌在冷清清的阳台上炫耀着独特的绿色,我的内心有了一丝愧疚。仙人掌是梦洁从楼下一节节爬着搬上来的,当时手中还有几十斤重的米面和蔬菜,这个热心的女孩这样的付出,不求任何的回报,仅仅是为了她在老刘面前的一个承诺,那就是照顾好我,我是她这种付出的受益者,这些日子里,没有她的精心照料,我恐怕连生命都保不住。而我却躺在摇椅里,面对着她浇过的仙人掌挑三拣四。安然,你这个疯狂的家伙,你这个心理扭曲的家伙,真的连好歹都不知道了吗?我开始为我刚才的冲动懊悔,但我不会道歉,我是没有人性的杀手,杀手是没有错误的。
整个房间里是冷冰冰的沉默,这时钟表的嘀嗒声就格外响亮,这样的永无变化的细微节拍成了节奏,为某间卧室里的抽泣声伴音。抽泣低沉而连贯,鞭笞在我的心上,我的心跳因疼痛而加速跳跃。一个杀手的血液快速循环起来,冰冷的血浆开始被加热。我从躺椅里站起来,拿起一张纸巾走进了梦洁的卧室。梦洁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仍旧不住的涕泣,整个腰身微微随着泣声起伏,对走到她身边的我置若罔闻。我把手中的纸巾递到她的脸前,她并没有伸手接住,而是突然哭出声来,那张纸巾成了期待已久的花火,点燃了她满腹的委屈,瞬间被爆发出来。她一边哭,一边用抖动的声音对我说:“你不是铁石心肠的杀手吗?你来干吗?我不要你管,去椅子里想你的韵寒吧,世界上只有她
才是对你好的人,别人都是在害你,都会给你危险!”
我知道这个倔强的女孩一时难以从委屈里挣脱不出来,也就一句话没说,把纸巾放到她的枕边,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仰头靠着,任由她把一肚子的苦水倾倒干净。钟表的嘀嗒就逐渐又清晰起来,止住了哭泣的她终于在一个小时后走出了房间,揉着红肿的眼睛站在我身边说道:“该换药了。”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欣赏着她麻利的医疗动作。从见到她那天起,我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回,此刻一反常态的我盯的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一边拨下我的裤子,一边说道:“看什么看,都一个屋住了好几天了,没见过啊?”
看着她此时的模样,虽然少了几分韵寒的温柔,却多了一些女性的娇嗔,这就是活脱脱的刘梦洁,一个任性,倔强而又富有同情心和责任感的女孩,用她的毫不掩饰的质朴拨动着我生锈的心弦,我的灵魂在孤独的煎熬里站立起来,拍打掉岁月的尘灰,呼吸到一点人世的温存。我依旧盯着她,对她说道:“你其实挺美的。”
梦洁的脸颊泛起两朵红云,她一边把药膏挤在我的伤口上一边打趣的说道:“你才发现啊?你以为世上就你妻子一个漂亮女人啊?”话一出口,她觉的又犯了我的禁忌,不该拿我伤痛做笑谈,就补充道:“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我真该死,嘴上又没了没把门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说道:“没事的,其实是我太挑剔,我知道自己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有时候我特别恨我自己,可没办法,我管不了自己。”
梦洁上好药,帮我把衣服裤子穿好,对我说:“你不用自责,我理解你,干上这一行的,都是被逼无奈的,心里哪还有一丝的阳光,天长日久老生活在阴暗里,情绪能不反常才怪呢。”
梦洁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