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之后,我和美晨马不停蹄的赶往黑三的老家猫峪村。猫峪村位于大山深处,与最近的村庄相隔近二十公里山路,村子一直没通公路,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盘山小路通往临近的村庄旧栈。旧栈是村委会所在地,人口相对多一些,比起只有三十多户用竹篱和茅草盖起的房子的猫峪来说,也要繁华一些。旧栈人是值得炫耀的,从他们那张布满傲气的脸上可以感受到一个“大”地方人的自满,这种荣耀不光是因为旧栈村曾经是湘鄂客商往来的暂住地,还因为村内有用木架和灰瓦盖成的村部和一间比狗窝大些的小卖部,另外,村里不光有管辖四个自然村的穿着皮鞋的三名村干部,还有一个神汉,一个巫婆和一名赤脚医生。这样的公共设施和公众人员猫峪是没有的,猫峪从她成为一座村庄那天起就被世界遗弃在大山的深处,村民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如果非要追究猫峪的名声,那就只能说历史上出现过一位名人,一个威震四方的土匪黑三,至少我是这样想的。而恰恰“黑三”这个大名在当地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响亮,附近甚至有很多人并不认识他,即使是认识的,也不过用“鲁箩匠的三儿子”这样的称谓淡化他的威严。我因此得知,黑三本姓鲁,父亲是个箩匠,早年去世,留下弟兄三人供养着七十多岁的老娘。
从旧栈出来的时候已近晌午,打了一辆马车只走了五里多地车老板就把钱退给了我们,原因是天空中忽然降下中雨,陡峭湿滑的山路变的异常艰险。我和美晨只得徒步冒雨前行,在谷歌地图里成为云贵高原东侧的,武陵山区的,某一座大山的,一条小路上的两个斑点。湘西的大山虽然比不上川蜀的险峻,却也陡峭巍峨,再加上雨水把崎岖的土路浇的泥泞异常,行走和攀爬起来格外的吃力,一段本不是很长的距离,竟然走到了夜晚来临。
我和美晨趁着雨夜刚摸进了村里,就引来一片狗吠声,一些村民警觉的推开窗户向外张望。我们只得在一片竹篱笆下蹲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暂时隐藏起来。一大群柴狗足足叫唤了近四十分钟才停下来,那些打开的窗户也才关上。我悄声说道:“看来我们有麻烦了,这些狗今晚是不会和我们善罢甘休的。”
美晨说道:“安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把狗引到山下去,你去实施行动,如果你一个人无法绑架老太太,就干掉她!”
我看了一眼身边落汤鸡一样的美晨,帮他把遮住眼睛的长头发捋了捋说道:“我杀人有个原则,一不杀儿童,二不杀老人。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黑三母亲的性命。”
美晨说道:“都这时候了还忌讳那么多干吗?他黑三杀人时考虑过什么吗?他不光杀了你妻子,连你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种没人性的杂碎,你还对他有什么客气的!再说,咱在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是绑架了老婆子又能隐藏到什么地方,弄不好还会暴露自己。不如直接干掉省事,那样黑三一定会回来奔丧,顺便查找凶手为他母亲报仇。你要是下不了手,咱俩换换,我去干掉她。”
我说道:“兄弟,还是我去吧,我会见机行事的。”
美晨说了声:“那好吧,我听你的。”就故意弄出响动向山下跑去,引着一大群狗跟着他一起下了山。
狗吠声渐渐远去之后,村里变的安静起来,我在夜幕和雨幕的掩护下向黑三母亲的住处摸去。这是一处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院中有三间草舍,中间的一间亮着灯,灯光不是很亮。透过窗户朦朦胧胧的可以看见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坐在竹编的躺椅里,翻着一对近乎失明的双眼,叨叨咕咕和一条大汉说话。大汉穿一身黑色裤褂,背对着窗户坐着,虽然看不到前脸,但从身材和举止上判断,应该就是我要寻找的人黑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出,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没想到,黑三的一颗大脑袋会如此近距离的暴露在我的枪口之下,取下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性命竟然吐手可得。
我打开手枪的保险,对准那颗黑头,扣动扳机,一枪打爆了后脑,血浆流出来的那一刻,大汉连同屁股下的竹椅一同栽倒在地,匍匐到他母亲的面前。老太婆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呆坐了片刻反应过来,放开一副沙哑的老嗓子嚎啕大哭,同时大声喊叫:“二黑子,我的那儿啊!你这是咋得啦?你上辈子造了啥孽,老天爷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收了你!你咋哼都没哼一声就走了,留下我这苦命的老太婆可咋活呀,我的老天爷啊!”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穿透雨夜,在整个猫峪村回荡,早睡的人们纷纷开灯起床,从屋里出来,大呼小叫的奔向黑三母亲的住所。议论纷纷的人群里传出急促的对话声。
“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是咋了,像是鲁婆婆在哭。”
“听着像是二黑子出事了。”
“他身体那么壮咋会出事?”
“刚才就听到狗叫的厉害,让人心神不宁的。”
“大黑子死的早,三黑子又不着家,这二黑子要一出事,老太太可咋活?”
听到老太婆刚才的哭喊和村民们的议论,我才感觉自己出了差错,我杀的人并不是黑三,而是黑三的二哥。这个该死的二黑子,他的相貌和黑三竟然如此雷同,让一双敏锐的狼眼也出了错。我顾不得多想,匆匆向山下退去。半山腰上,美晨正在一群大大小小的狗中间周旋,像一名滑稽的斗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