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也上了车,和驭手坐在一起,并从驭手手里要过了僵绳。夫差和众臣挥手。
勾践和姬玉挥手。
范蠡“驾”了一声,驱马徐行。
在吴国君臣告别声中,马车由徐行到速行,由速行到疾行了。就在速行之前,范蠡趁驭手不备,点了驭手穴位,驭手当即象木头一般倒在车板上。
“唯?”勾践惊叫。
姬玉捂住了勾践的嘴,悄声说:“上大夫对驭手不放心,你没看出来?”
“唯。”勾践明白了。
马车疾行着,吃午饭时辰到了,仍没停下。吃晚饭时辰到了,仍没停下。
勾践和姬玉依偎在车厢里,听着范蠡吆喝马匹,没有说话。他们明白,范蠡是对的,釜中之鱼,逃命,越快越好。那伍子胥,手握重兵,擅使阴谋手段,若派兵截杀,范蠡一人,武功再高,也难对付。尽管肌肠辘辘,咬牙忍住。能忍尝便之耻,还有何事不能忍呢?
二更时分,马跑不动了。
范蠡停车,扶大王、王后下车活动筋骨。牵马慢遛,让马吃草饮水。马体力恢复后,范蠡歉意地对勾践、姬玉说:“委屈大王、王后了。赶路要紧,请上车吧。”姬玉说:“大王明白,全仗上大夫安排。”
马车又驱动了。因为天黑,范蠡没有赶得太快。
天明时分,到了一条江边。
范蠡见江边停泊着一艘快船,高兴地笑了,是独山照他吩咐,提前在此备下的。范蠡怕大王、王后担心有歹人,把提前在此备船的事说了。勾践、姬玉听了十分高兴,感到范蠡计谋得当。
马车到岸边,独山等水手迎了上来,施礼之后,扶勾践、姬玉下车上船。
范蠡解了驭手的穴位,对朦朦胧胧的驭手道了谢,请驭手驾车返回。然后上船,令独山等人拼命划桨,越快越好。
快船疾行。
范蠡从舱里端来食物,送到大王、王后舱里。勾践顾不得颜面,伸手就抓,一边吃一边说好香,姬玉似乎耐饿,不失身份地慢慢抓起了饭粒。
快船驶入越国水域了。
范蠡知道危险过去,便令独山等人放慢速度恢复体力。
快船驶入浙水。
天明水净,山青树绿。勾践叹道:“真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姬玉也叹道:“是啊,好象做了一个梦。山水依旧,飞鸟依旧,大王可不是三年前的大王了。”
勾践领会:“玉姐放心,石室三年,铭记终生,定按上大夫谋划,发愤图强,誓报吴仇。”姬玉:“回国之后,可委上大夫重任。”
勾践点头。
范蠡此时站在船头,看着两岸山川秀树,想起三年多前离越情景,感慨万千。禁不住用宛语唱道:归来归来兮,又见浙水。
天不灭越兮,送吴不取。
福祸相转兮,如逝斯水。
谋事在人兮,成事在天。
浙水浙水兮,宛邑诸暨。
归来归来兮,涟涟-水。
勾践听不懂,问姬玉:“唯?”
姬玉没有回答。范蠡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回去看完王儿,就去看望范蠡夫人百里宛女,三年多了,真够难为她了。”姬玉心里说。
浙水
借题发挥卧薪尝胆勾践君臣回到诸暨都城,受到以文种为首的大臣和城中百姓盛大欢迎。
勾践、姬玉感动得泪流不止,欢迎之人也都激动得泪水涟涟。
范蠡在石室已向勾践谋划了“匿声静气”战略,担心勾践在狂爇气氛中,说出与战略相悻之言,引起吴国怀疑,让马车到宗庙门前。勾践和姬玉一见,哭着下车,到宗庙祷告了一番,坐车回宫了。进宫前,关切地让范蠡也赶快回家。
范蠡大步朝家走去,沿途市景,无心观看,此时,心中只有一念:宛玉如何?近年来,从越国使者带的消息中得知宛玉一切均好,但听言总不如见面,三年多了,宛玉送行时,深情依恋送别祝福的目光,时常萦绕在心头,如闪电似的目光伴随他渡过了黑暗岁月。就要重见如电的目光了,就能看到姣美的身影,就能闻到温柔的发香了。二十五六岁的范蠡,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到家了,大门外清扫得十分干净,大门似乎也整修了一新。
敲门。开门的是先行到家的独山。
“少伯,回来了。”
“嗯。”范蠡眼光向院内瞟去。
独山会意:“夫人和使女迎接你去了,没看见?”
范蠡只顾大王、王后,没有朝欢呼的人群望去,没有发现宛玉如闪电般的目光。听独山如此说,只好说:“没有,快弄饭,我饿坏了!”
独山答应一声,去灶间了。
范蠡没有见到宛玉,空落落的,院子前后转了一遍,回到寝室,抓起宛玉梳妆的铜镜,啊!三年多了,胡子多了,脸皮皱了,颜面黑了,宛玉还认识我吗?
“少怕回来了吗?”宛玉的声音!声音是那样陌生,那样熟悉,那样动听,那样人心!“少伯”二字包寒的情感,那样爇烈,那样真挚,那样甘美,那样崇高。范蠡放下铜镜,爇泪淌了下来……
次日一早,宫中贵人来到范蠡家,带来了王后给宛女的礼物,一副饰物,一套采服。贵人传话说,王后打算亲自来的,因大王身体不爽,没有前来。
王后之意请上大夫即去内宫为大王诊病。
范蠡闻言,不敢怠慢,胡乱扒了几口饭,跟着贵人前去。路上,范蠡问贵人,大王昨日好好的,为何一夜之间就病了?贵人答道,大王回到宫内寝殿,即感到浑身不适。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夜半时分,和衣躺在木板地上。
今晨起来,侍人送上早点,大王一吃,连说有粪便之味。换了几次仍说粪便之味刺鼻,一口未吃,呆呆地坐着叹气。王后心疼得掉泪,令上大夫快去。
范蠡听后,明白勾践已睡惯石板床,故在软榻上睡不着。闻到早点有粪便之味,则是尝粪之后心病回国发作。范蠡正欲向勾践献“苦身劳心”之计,影响世风民心,听了贵人叙述,心中暗喜,路过屠宰铺时,进去买了一只苦胆让店家用绳系好,包好,放到了怀里。贵人问他买此物何用,他笑而不语。
范蠡来到勾践寝宫,姬玉迎住,述说了大王病状。
范蠡问:“大王何在?”
姬玉指着坐在窗前榻上的勾践:“在那呆坐。”
范蠡忙走过去跪下:“微臣向大王请安!”
勾践听见范蠡声音,回头,两眼寒泪:“上大夫救我!”
“何事大王?”
“唯!睡不着,吃不下,如此下去,命休矣!”
范蠡站起,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唯?!”勾践生气。
范蠡忙道:“大王勿动怒,听臣下解释。臣以为,大王在软榻之上睡不着是习惯石板所致,臣以为这个习惯不必改过来。”
“唯?”
“大王可不用床褥,垫板而卧。一可以下忘石室受辱之苦,激发灭吴之志;二可以向臣民宣示,与民共苦,倡导节俭之风。臣贺大王不睡软榻,给臣民树了发愤形象。君王发愤,臣民焉不发愤。越国振兴有望矣。”
“唯?说得好,寡人决定,不用褥垫,累薪而卧。食不加肉,衣不重采,冬抱冰,夏抱火,奋发图强,振兴越国。”
“太好了!大王,”姬玉首先叫好,“今后,我亦自耕、自织,遣散宫中众多侍人,令其回家男耕女织,积累财富。”
“好!”范蠡由衷地叫出了声。
“唯?吃不下之事有何良策?”
“臣已想出策术了。”
“唯?”
范蠡左手从怀中取出小包,右手打开,拉起一松细绳,绳下坠着一块紫黑的苦胆,范蠡把苦胆吊起,苦胆在绳下来回摆动,晃晃悠悠。
“唯?何物?”
姬玉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范蠡面带微笑:“此物味苦性甘,明目壮神,除异消邪有奇效。悬于大王起居之所,每日尝之,再食饭菜,必有奇香。”
“唯?快试试。”
“好。”范蠡把苦胆悬在勾践面前。勾践用手抓过,用舌头恬了一下:“好苦!好苦!快拿吃的来,我试试。”
侍人闻讯,立即送来了一份饭。勾践抓着放进嘴里:“嗯,果然好香!”
接着大口嚼起来。
姬玉高兴得眼内闪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