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屉柜的铁环咯铛铛地响。道子急忙从柜里取出外出用的腰带。我凝视着她,身上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养父母反复地说:倘使今晚在岐阜过夜,就别到旅馆去,上我们家里来吧,我们等着你。
“那么,就在我们家住吧。虽说委屈了,还是能睡得下的。”道子说着换上了绢织和服,绕到庭院,仰望着修缮中的大雄宝殿笑了笑。
从寺院境内走到马路上,道子用伞指了指旁边的伞铺,露出羞答答的样子说:“就这儿。我在门口等你。”
她来到店堂,直爽地对车间的男子说:
“让这位先生看看雨伞吧。”
①寄食在别人家,边代人照料家务边求学的人。
于是,她跟着我们穿过车间,向里面走,一直来到了账房。
“让东京的客人看看雨伞吧。”
“是府上的客人吗?”长相滑稽的伞铺老板大声问道。
“嗯,是,是东京人。”
“那就卖便宜点吧。”
朝仓买了一把美浓纸造的名牌雨伞。
“你是学生吧,是哪儿的帽子?给我看看。噢!”老板手里拿着我的制帽,显出很罕见的样子。
刚要走出伞铺,不知怎的,道子飞红了脸,独自匆匆地打车间的工匠面前走过,跑到马路上等候我们了。许多工匠站在对面一排伞铺车间的格子窗边,眺望着我们。朝仓用半开半合的雨伞挡住自己的脸,急步走了过去。道子也把雨伞撑开了。我心想:他们现在看什么呢?道子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走近她身边说:
“喂,雨停了。”
朝仓和道子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把雨伞收拢起来。
过了片刻,道子说:抄近路走吧。我们便拐进了窄小的天满宫的院子里。樱树对寒冷非常敏感,樱叶仿佛想起来似的飘落起来,以秋天隐约可闻的声音掠过了潮湿的土地,旋即又披风儿遗弃,静静地枯死了。穿过寺院后面的田间小径,很快来到了宽阔的马路上。朝仓迈着快步,道子落在后头。我和道子一起走。我望着道子走路的样子,心想:女人的美,只有在阳光下行走才真正变成赤裸的呐。这位姑娘没有丝毫体臭,脸色苍白得好像生过一场大病。她仿佛沉浸在快活的底层,始终凝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对于不习惯同女性一起走路的我来说,对方身高不同,弄得我很不自在。道子脚登高齿木屐,踏在铺满砂砾的土地上,显出很难迈步的样子。
“不能走快点吗?够费劲的吧?”
“嗯。”
“喂,你再走慢点!她不能走快呐。”
“是吗?”朝仓应了一声,稍稍放慢了脚步。过不多久,他很快又把我们两个人抛在后头,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了。我明白了朝仓的用意。但是,我觉得太没乐趣了。到达旅馆安顿下来以前,朝仓和我都恪守信约,对道子什么也没讲。
道子突然说:
“阿俊哥今年多大啦?”
“啊?二十三呗。”
道子只说了声“是吗”,便默默不响了。
朝仓在东海道线的高架桥上等侯我们两个人。
“那儿可以看到岔口吧?越过岔口去办事的时候,我经常盯着开往东京的列车。”道子从高架桥上注视着远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