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这副面孔,焦灼地度过这段时间。我有点沮丧,甚至考虑过别烧洗澡水了,她等着我谈她的终身大事呢,我干脆把她撂下,就这样回东京去算了。我向女佣打听过两三次可以洗澡不,可又害伯洗澡水烧热了。
“洗澡水烧热了,让您久等啦。”女佣在走廊上双手着地,施了个礼,带笑地说。
我仿佛在被命运的鞭子抽打着,不寒而栗地望了望朝仓。朝仓轻松地站在那里,拿出手巾来。
“朝仓,我先洗。”我不知所措地说。
“哦。”朝仓回答了一句,晃着手巾走到廊道上。
“请二位一起洗吧。”女佣说。
“那就一起洗吧。来呀!”朝仓漫不经心地说罢,朝通向澡堂的台阶走去了。我脑子里的东西哗啦啦地全都倾泻出来似的,慌慌张张地紧跟上朝仓。由于意外的羞愧,我好像失落了什么。
“你先替我说呀。”这声音显得有点激动。
“我跟道子谈过了。”
“啊?什么时候谈的?”我叫喊起来。
“在寺院时就谈过了。就在那儿。趁你不在的当儿,略略谈过了。”
“什么?已经谈过了吗?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啊!”
“道子说你的信被人看过了。要是她不能从寺院出走,咱们特地从东京赶来不是白搭了吗?所以你同和尚对弈的时候,我把道子叫来,跟她谈过了。”
“那么,道子怎么说呢?”
“一句话,她对你抱有好感,但不能马上答复你。她在考虑……刚才在电车里,我说咱们三人照张相吧。她说,嗳,照吧。我想,大概没问题了。算了,一会儿泡在澡堂里再慢慢细谈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呆若木鸡地站在台阶口,便赶忙走下台阶,一边说:
“那么,你是怎么跟道子谈的呢?”
“我说,阿俊喜欢你。对你本人来说,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首先非常般配。”
般配,这句话突然使我对她自愧弗如。这句话,让我清楚地感到在朝仓眼里所映现的这个我。我顿时觉得寂寥了。道子刚强,我脆弱;道子开朗,我忧郁;道子活泼爱热闹,我消沉喜欢孤独。但是,谁有这种想法,说明谁就不理解我。我有点抵触。
“我详细对她说了:你反正不能呆在寺院,回故乡嘛,又不是农家女;一个女人到东京来,不会有好结果的;想依靠大连的婶婶,更是大错特错。按你的脾气,你不能嫁给有父母兄弟的人家。这点,道子本人也是心里有数的……”
“先不管她答复不答复,我也想尽量谈谈试试看。”我说完,在澡堂里泡不到两分钟就赶忙揩拭身体。
“在热澡堂子里多泡一会儿嘛。太快出去,我反而不好办哩。”
我登上台阶。道子从房间里走到里侧的走廊上,攥住扶手,茫然地站在那里。
“哦,怎么啦?”
“啊,这么快就洗好了?已经洗好了吗?”她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另一副模样,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显得有点拘谨,向我靠拢过来说:
“真快啊。”
“老鸦浴①嘛。”我随便附和了一句。心想:别在这里把话题岔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