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辛真是奇心,何幸诚然何幸。
这一段事,费了许多唇舌纸笔。说了这一会,虽与正传无干,一来也是一番大报应,二来可见钱贵之慧心卓识。一瞽目女子,初相会便知人之终始,龟鉴若此,把世上有眼男儿一齐抹杀。后来钱贵得知祁辛的这一番事,想起他的旧情,惨叹了几声,因向代目道:“我向日之言何如?”代目道:“姑娘真好慧心,我辈浅人,如何得知?”暗暗心服。
且说那铁化之妻火氏,自从得了狗舌之乐,总不许铁化沾身。那铁化也躲在外边,成半年也不敢见她的面。她有个心腹丫头,叫做巧儿,聪明伶俐,善能体贴火氏的心腹。所以火氏爱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时常带她一床同卧,以消寂寞。她看见主母喜,也就做个喜颜相对;主母忧,她也是满面愁容。见主母时刻气恨,知是为主公之故。她无话也诌出些话来,时常说说笑笑,解主母的愁颜,因而火氏更加疼爱。偶然叫她打听铁化在外面做些什事,她打听明白了,一五一十,全全奉告。说主公在外如何贪嫖,今日张,明日李,并不归家。要不嫖就在赌场中取乐。火氏听了,切齿怨恨道:“结发夫妻身上万分躲懒,一毫情意也没有,撇不了理,倒去贪嫖。他既可以嫖得,我也可以嫖得。当初碍着小姑戳眼,如今只我一人在此,就嫖嫖也无人知道。”心中虽如此想,却无可嫖之人。心中想上火来,便到楼上去,且拿狗舌解谗。
一日,在房中正然胡思乱想,忽听得西屋里几个仆妇在那里说笑。她走到堂屋中来听,只听得说长说大,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说不明白,也听得不真。她走将进去,众人见了她,都绷着笑脸,便不做声。火氏问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这么好笑?”众妇道:“大家讲闲话,没有说什么。”火氏道:“我听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有话说罢了,怕什么?”内中一个仆妇指着一个说道:“她刚才见了个稀奇的东西,吓掉了魂,在这里告诉我们。所以大家在这里笑。”那一个笑着瞅了她一眼,道:“你们难道就没有说句把儿村话,单是我说来了?”火氏动疑,道:“你见了什么?怎样好笑?快快说来。”那个仆妇见追问得紧,只得笑说道:“我方才到毛厕上去倒净桶,不防每常在我们家的那个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撞了一个满怀。他的那个东西软丁当的,还有八九寸长,盅子口粗,就像驴膫子一样的。要是个硬起来,还不知有多大。才在这里同她们说笑。人身上怎生这样个驴东西,亏他的老婆怎么捱来,量一量,差不多顶过了心口,我想女人遇了它,不捣断肠子弄死了,也要穿裂了阴门。”火氏听说得好生动火,又笑着追问道:“她们又说什村话?”这个妇人指着一个道:“她说要遇着这东西,慢慢的也还弄得进个头进去。”又指着那个道:“她说要吃四两烧酒,还捱得半截。”火氏也笑了一阵。那巧儿丫头也在旁边听着,嘻嘻的笑。那个仆妇道:“丫头家不害羞,你笑什么?”她才跑了去了。火氏回到房中,半晌不做声,想道:“我家忘八这样没良心,我走走邪路也不为过。这老婆子方才说的话,料未必扯谎。若相与了他,不枉舍身一场。如果有这样一个大东西,岂不又强如那狗舌头几倍?只是怎么得会着他?”有四句写那火氏的心事道:
嫁夫莫嫁此无徒,嫖赌齐行私婢奴。
我今也学乖伶俐,且自相交小丈夫。
火氏想了一会,道:“这事瞒不得巧儿,须得她做个牵头,才可遂心。”叫巧儿同到上楼去,叫她把楼门关上。谁知那狗儿见主母上楼,它就先跑了上去。火氏到楼上,在椅子上坐下,对巧儿道:“我有一件事要托你,你不可泄漏才好。”巧儿道:“奶奶的恩典这样待我,我怎敢走泄?”火氏欲言又止。巧儿知她疑心,忙说誓道:“奶奶疑我么?我若不尽心替奶奶做事,要泄露与人,后来遭刀砍斧剁,一世没有汉子。”火氏见她发誓,知她实心相为。遂拉着她的手,脸红着道:“我这样年少青春,你主子总不顾我。他既没恩情,我也可以有得外遇。方才说的这竹相公,我心里要想会他一会。除非你做个引进,你可肯么?你若替我做成了,后来我拣个好人家嫁了你去,还厚厚的赔嫁,报你的情。”巧儿说道:“这是奶奶的恩典了,我每常见爷这样没良心,不要说奶奶气,我也在这里成日的气呢。但只是他们方才说得怕人子剌剌的,奶奶不是当顽的,另寻别个人,小巧些的好。”火氏微微的笑道:“呆子,既是这么说,难道他一生就没见个妇人么?总不过是皮肉,一个受得,个个都受得。况且别人又往哪里去寻?”巧儿道:“既然这样说,如今奶奶的主意叫我怎么做,我就依着行,决不误事。”火氏欢喜得了不得,道:“此时大约竹相公同你主子在前边吃酒,今日说不得别的话。我拿件东西,你看巧没人,悄悄递与他,同他约下,若你爷明晚不在家,千万叫他来。多话不用说,恐人听见。他要是明白人,自然懂局。”巧儿道:“这事有什难?等我去,奶奶你拿什么送他,可交与我。”火氏将臂上金镯除下一只来,与一条大红绉绸汗巾包了,递与她,道:“好好藏着,万不可与人看见,小心在意。”再三叮咛。巧儿接了,兴兴头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