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管家立时明白大哥这意思是说有人指使怂恿兵士亲眷前来闹事,对国公府有所图谋。
郝管家神色戒备:“大哥放心!”
“走,出去看看。”
“大哥稍等,我唤上卢平护院,以防万一。”郝管家谨慎道。
他点了点头。
当冯亦程在郝管家和卢平陪同下到大前院时,就听四姑娘冯锦稚愤怒滔天的歇斯底里从门外传来。
“连先皇都说我冯家满门从不出废物各个将才!我祖父平生行军最忌讳的就是冒进贪功!什么刚愎用军全都是放屁!尔等无知宵小再在我国公府门前满口喷粪,我一鞭子送你们去西天!”
双眼通红的冯锦稚握住腰后长鞭,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些在国公府门前挑事的愚蠢小人全部抽死。
眼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镇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围住,立在冯锦稚身旁的冯锦绣心头突突直跳。
“四妹妹不可!”冯锦绣忙按住冯锦稚要抽鞭的手,“这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谋,不可冲动!”
“你们冯家是不出废物!你们冯家战场上是常胜不败,可你们冯家的不败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儿子……用命换来的!”一个妇人哭天喊地喊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主将一声令下,我们的儿子前赴后继往刀刃儿上扑!丢命的又不是你们!你们那里知道心疼?!镇国公只要战功!只要青史留名,就只管用我们儿子的命去建你们的功业!”
“我可怜的儿子啊!”又有妇人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怒喊道,“镇国公不要脸!活该你们冯家男儿都死在了南疆!是你们冯家害死了我们的儿子啊!”
“你再满嘴喷粪!”冯锦稚蛮力一把甩开冯锦绣,扬鞭就朝那妇人抽去,怒火攻心胡言乱语,“你才活该去死!我今天就抽死你!”
“冯锦稚!”冯锦绣拼死拉住冯锦稚,额头伤口迸裂,刺目鲜红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是个脓包软蛋任人欺负!我不是!”冯锦稚双眸猩红对冯锦绣吼完,愤怒推开冯锦绣。
长鞭破空,妇人的惨叫声凄厉。
“小四!不可!”冯锦绣本就有伤在身,被冯锦稚推开撞于墙上,头痛难当。
青书急得不行:“四姑娘你怎么能和二姑娘动手!二姑娘……您怎么样?”
冯亦程加快脚步,拎着素衣下摆踏上台阶,见眼珠猩红的冯锦稚卯足了劲儿似是要将那妇人往死里抽。
“冯锦稚!你给我住手!”他脸色煞白回头吩咐卢平,“平叔,给我制住四姑娘!”
卢平得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生生挨了一鞭这才将暴怒的冯锦稚制住。冯锦稚如走火入魔般疯狂嘶吼,几度冲开卢平的禁锢,大有要和那群咒骂国公府的小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后而来的冯锦桐见冯锦稚疯魔的模样,端起门房方桌上已凉的茶水,疾步走下国公府正门高阶,一壶水泼醒了冯锦稚。
冷水浇熄了冯锦稚冲冠怒火,他如梦初醒,胸口起伏剧烈,哽咽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冯锦桐,视线转向高阶之上面色铁青的冯亦程:“长……长兄。”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镇国公为了军功害死了我儿子!这镇国公府的姑娘如今也要害死我啊!”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这张嘴!”冯锦稚心头怒火再次被挑起,挣扎着要上前。
立于高阶之上的冯亦程,面色沉冷,孝服素衣,脊梁挺直傲然,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如今前线随军史官记录的军情记录信王尚未送回,战报传来,连我冯家如今也只知我军惨败……我祖父、父亲叔叔、兄弟皆亡,军队亡统计情况如何还未上报!为何你便一口要定,你儿子就战死了?”
那脸被抽花了的妇人明显露怯慌张,强梗着脖子道:“镇国公都战死了,我儿子还能活吗?!”
“那便是你在臆测你儿子已死!我自幼随军出征,也同叔叔们去替阵亡将士家属亲发放抚恤,倒不知哪家兵士的母亲……不盼儿生,反在无任何实证之下一口咬定自家儿子已死,来我国公府门前叫骂。”
那妇人缩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胡搅蛮缠:“我……我这是着急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了娘该怎么办啊!你说要去军队争爵位……可爵位没有争到,国公府的那些将军们为了抢功,为了青史留名……拿你的尸骨当踏脚石啊!”
“你哪里是着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我国公府门前闹事!”冯锦稚声嘶力竭,“消息传回我冯家男儿皆亡,哪怕是昨日报信的太监说信王不日亲灵柩回大都城,我们冯家也盼着哪怕消息有误!你倒好……消息都没有就打上门来,痴缠说我祖父害你儿性命,你还是不是个当娘的?!你再在我国公府门前胡搅蛮缠我抽死你!”
原本气势已经弱下去的妇人,抓住冯锦稚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声又高不知道多少倍:“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镇国公害死我儿子,现在镇国公府的姑娘还要抽死我啊!我们平头百姓真的是没法活了啊!没法活了!”
“你……你个刁妇!”冯锦稚双眼通红,激烈挣扎,险些连卢平都按不住他。
“我祖父害死你儿子?!”冯亦程声音冷冽如刀,熊熊之火在胸腔内燃烧,烧红了他黑亮的双眼,“你儿,难不成是我祖父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从军入伍的吗?!沙场征战立功得爵,哪一个血性儿郎不想保家卫国光宗耀祖?可爵位是白来的吗?!享得了多大的荣耀富贵,就要经得起多大的磨难凶险!只想要爵位不想遇凶险哪来这么大的好事?!”
“旁的不说,就说我冯家!都说镇国公府……百年荣耀!可这荣耀是我冯家男儿用命血战疆场换回来的!我冯家祠堂林立的数百牌位,哪一个不是血染黄土马革裹尸?!能寿终正寝的屈指可数!”
“你说我冯家贪功?!我冯家若贪功……年,我祖父何以上表《功爵论》求陛下恩准使沙场立功的平民士兵也可得爵位光耀门楣?我冯家军功自在人心又何须赘言,祖父何须小人做派贪功冒进?”
见那妇人眼睛珠子滴溜转,他又冷声道:“我曾问祖父,为何其他侯爵家的儿女可在这繁华都城拜官入仕,享盛世太平!为何我冯家儿女十岁便要随军出征,吃苦杀敌。祖父言,因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因不能虚担镇国之名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我冯家同高祖开国,已得镇国公爵!百年之后的青史……不够留名吗?!我父、叔父、弟弟们尽数封将!爵位加无可加!荣耀高无再高!什么样的军功,比我冯家军之威名震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还高?!什么样的军功需要我祖父争到满门男儿皆灭?!我冯家子孙就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在这大都城歌舞升平有何不可?”
冯亦程指着头顶黑底金字的御赐牌匾:“生为民,死殉国!我冯家只为不愧对我头顶高悬的这镇国二字!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可到头来,在这繁华锦绣的大都城内……吟诗作对吃喝玩乐之人得享荣华!而我冯家死于护国之战的英灵,却要落得一个为了军功坑害将士之名!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