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郎中看向纪柳氏,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喊道,“这个妇人!就是这个妇人……那个嬷嬷送我来这里要走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嬷嬷对这妇人说,等这男人一死什么的……我没听太清楚!毒肯定是这个妇人下的!真的和我无关啊!”
冯亦程冰凉的视线朝纪柳氏看去:“纪柳氏……”
听到冯亦程唤他,纪柳氏浑身一个寒战:“大哥明鉴!我没有下毒!我……我可以以死以正清白!”
说着,纪柳氏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自尽。
佟嬷嬷大惊:“快拦住他!”
护卫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了纪柳氏手中的簪子,将纪柳氏制住。
冯亦程脸色越发寒凉:“看起来,你不怕死……怕得是生不如死!”
他已逐渐冷静下来,既然知道这纪柳氏对纪庭瑜无情,他也就不用看在纪庭瑜的份儿上留情了。
纪柳氏整个人抖如筛糠,看着被踢远的簪子,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他在椅子上坐下:“纪庭瑜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要害他?你若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指甲盖和脚趾甲盖里钉铁钉,十指连心……多少硬汉都抗不过,你要试试吗?!”
纪柳氏身子一下就软了,从头凉到脚,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
他喉头发紧,哭着爬至冯亦程脚下:“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根本就不是纪柳氏!我叫玉莲是庄头王万更的庶女,我爹用我娘的命要挟我,让我假冒纪柳氏等到纪庭瑜一死就自尽假装殉情,我要是不这么做,我娘就要死!大哥……我不想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死!”
玉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这就是那个嬷嬷给我的!他说若大哥明日出殡之前来了,就让我找机会给纪庭瑜服下!大哥……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求大哥饶命,只求到姑娘给我一个痛快!求大哥给我一个痛快吧!”
他拿过泛着清冽光着的白瓷瓶,用力攥紧,问:“纪柳氏呢?!”
“纪柳氏已经死了……”玉莲哭着一股脑什么都交代了,“国公府的公子看上了纪柳氏,想要逼迫纪柳氏屈从,谁知那纪柳氏顽抗挣扎不过竟一头碰死在了屋里,公子……公子就把人砍成几节,命人将纪柳氏的尸体丢出去喂狗,我和我娘看到了这事,我爹说我要是装作纪柳氏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我娘就能活!否则……我们都是一个死字!”
他那一瞬,冷得浑身麻木,体内因怒火沸腾如岩浆的热血刹那间凉的透彻,比这隆冬时节穿堂而过能凝水成冰的寒风还凉。
所以,祖母要替那庶子遮掩,这才是纪庭瑜必死的理由。
所以,在祖母的心里,一个心肠狠辣连畜牲都不如的庶子,要比为冯家舍生忘死的忠义之士重要!
祖母这样的作为……与皇室对冯家所谓,有何区别?!
春桃刚走到门前,便听到玉莲那些话,脚下步子一顿,抬眼看着立在廊灯之下脸上血色尽褪的冯亦程,旁人不知道大哥和大长公主的祖母情,可他清楚。
冯亦程整个人阴沉的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寒霜,眼底汹涌着浓烈的杀意:“将这玉莲和这个郎中捆了,就扣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从这个院子带走任何人!你们给我把这里给我守住了!”
说完,他抽出近前护卫腰间的长刀,朝院外走去。
“护住这个院子!”卢平叮嘱一句匆匆跟上冯亦程,追于冯亦程身后劝道:“大哥,明日镇国王、镇国公他们要出殡,国公府眼下不能乱,只要纪庭瑜没事,不如明日再说!”
只见周身带着浓烈戾气杀意滔天的冯亦程未答话,手握长刀,紧抿着唇一语不发疾步前往灵堂方向。
国公府虽然大,可冯亦程刚才又是让卢平带护卫队去抢人,又是在院内打杀,早就惊动了阖府上下,来来往往的仆妇、下人被周身杀气的大哥惊到,纷纷让道脊背紧贴着墙壁,驻足望向冯亦程。
冯锦桐闻讯第一个往过赶,人还没来得及赶到,隔着长廊就见冯亦程提着剑往灵堂方向走。
“长兄!”冯锦桐一跃翻出长廊,朝冯亦程追去,“长兄你提刀是要去杀那个庶子?!出了什么事?”
见冯亦程握刀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脚下步子生风,冯锦桐从未见过长兄如此失态过,就连竹简送回来时长兄都没有这样克制不住。
冯锦桐一把扣住了冯亦程握刀的手,郑重道:“长兄!不论长兄要杀谁……锦桐执刀,绝不失手!”
冯锦桐语气坚定。
他看着妹妹果断坚决的目光,眼眶发烫。
他喉头一哽,用力握住冯锦桐的手,咬紧牙道:“你别怕……长兄心中有数!”
冯亦程怒火攻心提刀而来弄得府上人尽皆知,就是要让他的祖母大长公主知道,他已知晓此事!若祖母还想动纪庭瑜,除非先杀了他。
祖母不费吹灰之力在纪庭瑜与那庶子之间选了庶子,那今天他便亲自要了那个庶子的命,他倒要看看祖母是不是要为了那个庶子动用暗卫来对付他!
现在他去灵堂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那庶子在灵堂,那也许此事也并非祖母所为,也许是那庶子的亲生母亲,或者是玉莲的庄头父亲害怕纪家新妇已死的事情被纪庭瑜得知,所以买通了国公府去接那庶子的仆人做下此事。那他便一刀结果了那个畜牲再结果了那个庶子的母亲,和那个庄头。
另一种是那庶子不在灵堂,那便是在他让人查是谁带那个郎中入府之时祖母知道了,提前将那庶子挪走,那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就十分明朗,是祖母要纪庭瑜的命。
他心中澎湃着滔天盛怒,也有让人骨缝发寒的悲凉,更有对祖母最深最让人难过的失望,可他绝不能失去理智方寸大乱,重生归来他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大局未定,还不到他能方寸打乱的时候!
冯亦程拍了拍冯锦桐的手,紧攥长刀疾步去了前厅,踏入灵堂。
庶子果真不在。
可他没有料到,等候他的是双眸含泪的大长公主和蒋嬷嬷。
他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大哥儿……”蒋嬷嬷唤了一声便哭出声来。
在没有看到大长公主那一刻,即便那个庶子已经不在灵堂,他心中还可以存一丝幻想……或许要纪庭瑜命之事并非祖母所为,祖母只是在为那个庶子母子俩所为遮掩!
他握着刀的手直抖,寒意从心底阵阵漫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眶已然通红。
他提刀大张旗鼓而来,是为了让大长公主看到他要杀那庶子的决心,要护着纪庭瑜的决心。
大长公主在灵堂等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让他看到他要护着那个庶子的决心?
“祖母!”
“大长公主!”
冯锦桐与卢平对大长公行礼。
大长公主望着冯亦程手中明晃晃的那把刀,面色如常温和从容,还是那副慈悲的模样,开口:“你们都从灵堂出去吧,离远些……我与阿宝有话要说!”
“是!”
冯锦桐与蒋嬷嬷、卢平一离开,大长公主抽出三根香,握着香的手直颤怎么都没有办法对准火苗,他稍作平复之后又重新抬头,眯着朦胧泪眼终于将三根香点燃:“阿宝,祖母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