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董氏送一身戎装的冯亦程进了清辉院的大门。
佟嬷嬷带领清辉院丫鬟婆子立在清辉院内,一看到冯亦程,忙福身行礼:“恭贺大哥凯旋平安归来!”
春桃看着身着铠甲的大哥,眼眶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冯亦程瞅着这满院子的熟悉面孔,眉目间有了笑意:“我不在这些日子,辛苦嬷嬷和大家守着清辉院了!”
董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了,快去梳洗。”
春桃忙上前接过冯亦程身上的射日弓:“大哥,水已经备好,奴婢伺候大哥沐浴!”
他握了握春桃的手,笑着点头。
春桃伺候冯亦程沐浴,看到冯亦程身上的伤,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可因为董氏在外间坐着,春桃怕自己惹得董氏伤心,硬是咬着下唇不吭声伺候冯亦程沐浴。
沐浴后,董氏低声同儿子说起朝中之事:“你舅舅说,此次南疆一战焚杀西凉十万降俘之事……朝中已经有人上奏想让皇帝严惩,可皇帝却将折子留中不发,你舅舅怕皇帝是为了等你回来之后治罪,派人传信,让你务必小心应对。”
“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数。”冯亦程攥住母亲的手转过头望着董氏,“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董氏红着眼笑了笑,抬手将认证搂入怀中:“你爹爹要是知道,阿宝护住了边疆生民,一定会以阿宝为傲,阿娘……也以阿宝为傲!”
他眸子通红,轻轻环住母亲的腰,孩童似的在母亲怀里蹭了蹭:“阿娘,在南疆之时……阿宝本来是打算大胜之后带爹爹回家的,可是阿宝想……爹爹一生心系边民,这才和小四还有冯家军诸位将军将爹爹悄悄葬在了天门关。”
董氏点了点头,他明白:“比起葬在大都城,你爹爹定然更想在边关守护大晋边民。”
“好了,头发干了后就好好睡一觉!晌午母亲在繁华设宴,为你和小四接风。”董氏轻笑。
董氏走后,冯亦程坐在桌前,对正在整理床铺的春桃道:“春桃你派个人去请平叔半个时辰后过来,我有事要问。”
春桃放下手中活计,转身:“大哥不睡一会儿吗?”
“我去看看四婶。”冯亦程道。
佟嬷嬷一边为冯亦程绞头发,一边看向镜中冯亦程:“虽然大哥黑了也瘦了,可气色要比之前好!”
“是啊!洪大夫也说之前让我静养恐怕不对!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大哥,卢平护院已经在院外等候了。”春桃打帘进来道。
已是三月末,天气逐渐和暖起来,冯亦程看着房内还燃着的火盆,道:“嬷嬷让人把火盆撤了吧。”
“哎!”佟嬷嬷笑着应声。
冯亦程扶着春桃的手跨出院门,卢平上前行礼:“大哥。”
“平叔边走边说……”
“是!”卢平颔首,跟在冯亦程身后半步之距。
“纪庭瑜怎么样了?”冯亦程问。
卢平抿了抿唇,紧握腰间佩剑,低声道:“纪庭瑜知道新婚妻子惨死的消息,当晚便离开冯家,说要回庄子上祭拜妻子,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我亲自去了一趟,告诉纪庭瑜大哥为了替他们夫妻争公道已经处置了那庶子,可纪庭瑜还是不愿意回冯家来。”
冯亦程脚下步子一顿,闭了闭眼,抬脚前行。
冯家,还是寒了纪庭瑜的心。
“纪庭瑜身体怎么样?大夫没说恢复了多少?”
“但凡是毒,对身体都有损伤,想要完全恢复成以前那般,必然是不可能了,幸而纪庭瑜年轻,要想恢复好,得好好养几年……”
他点了点头:“我刚回来事多,过两日亲自去见纪庭瑜一趟,让人照顾好纪庭瑜的生活。”
纪庭瑜是为冯家舍命的恩人,不该落得这样的结果。
卢平点头:“夫人也是这样的吩咐的,大哥放心。”
明日皇帝宫中设宴,接下来就是皇帝的寿辰,不过纪庭瑜冯亦程还是要抽时间亲自见一次。
四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灵云刚从厨房给四夫人拿了冰糖炖雪梨回来,便远远瞧见大哥冯亦程好像朝他们丽水苑方向来了,他忙回院子打帘进了暖阁禀报关嬷嬷:“嬷嬷,大哥朝咱们丽水苑来了。”
关嬷嬷刚迎到院门口,冯亦程便已经带着春桃到了,他扭头吩咐灵云:“快去禀报四夫人,大哥来了……”
“是!”灵云应声而去。
关嬷嬷向前迎了几步:“大哥刚刚回来,怎么不歇一歇?”
冯亦程对关嬷嬷笑了笑:“四婶呢?”
关嬷嬷在前引路,说起四夫人略有愁眉不展:“四夫人近日有些轻微的咳嗽,但不肯用药,老奴便吩咐灵云去厨房取了冰糖炖雪梨回来,这会儿正准备用。”
已经通禀四夫人的灵云立在门口,给冯亦程行礼问安后打帘:“大哥请。”
一进门,隔着缠枝莲纹绸帐下的百鸟翠玉屏风,他见身穿浅绿色绣云水纹衣裙的四婶坐在临窗红木软榻上,倚着金丝楠木小方桌,腿上搭着条绣菱花纹的薄被。
四夫人王氏面颊削瘦,深深凹陷的眼窝带着一圈明显的乌青,精神明显不济。
他手里捏着汤勺,透过半开的窗棂盯着后院已经冒出绿芽的大树,神色木然。
冯亦程饶过屏风,低低唤了一声:“四婶。”
四夫人王氏回神,将手中的汤匙放在汤盅盖子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揭开搭在腿上的薄被,正要下榻便被冯亦程出声阻止:“四婶,我来说两句话就走。”
灵云端着热茶进门,给冯亦程上了茶便退到屏风外等候吩咐。
春桃笑着对关嬷嬷道:“关嬷嬷,前几天关嬷嬷说有个花样子让我看看怎么绣,灵云也跟着去瞅瞅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大哥有话私底下同四夫人说,关嬷嬷哪能这么不识趣杵在这里,连忙应声带着灵云同春桃一同出了上房。
“四婶,此次我去南疆,有一个天大的收获……”他望着四婶王氏浅笑,“阿玦还活着!”
四夫人王氏浑身一颤,眼底瞬间积聚泪水,满目的不可置信:“什么?阿宝你说什么?!”
“四婶!”他握住四婶的手,“四婶应当知道冯家男儿都是如何葬身南疆的,所以……目下,阿玦还活着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阿玦也没有办法回大都。但四婶放心,阿玦隐姓埋名不日将会与我们冯家军汇合,为了阿玦的安全,四婶……一定要将此事藏在心中!不可宣之于口!”
“阿宝!阿宝你说的是真的吗?!”四夫人王氏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道,“你不是骗四婶吧?还是我在做梦?你真的……不是在骗四婶吧?”
以为自己的几个儿子全都葬身南疆,王氏心里有多苦没有人知道,他每天过的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一天不想着去地下与丈夫和孩儿们团聚,可冯亦程回来却说阿玦还活着!
他眼眶泛红,点了点头,艰难对四夫人王氏勾唇:“四婶,阿宝以祖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向四婶起誓,阿玦还活着!若有虚言……阿宝愿死无全尸!”
“四婶信你!好孩子……四婶信你!”四夫人王氏用力握紧了冯亦程的手,用手抹去眼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表情难看地望着他,“阿宝,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