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就算是疑心再大,又怎么会派人监视到后宅妇人的身上。
罢了,只要四婶能为了阿玦振作起来,旁的都是小事。
“长兄,四姐说……长兄骑在马背上握着射日弓,一箭就射穿了云破行的鹰隼!长兄你已经重新捡起射日弓了吗?”冯锦华仰头问冯亦程。
他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望着妹妹闪闪发亮的眼睛,柔声询问:“想学?”
冯锦华用力点头:“可以吗?!”
“等回朔阳,先和你四姐学好骑马,长兄便教你。”冯亦程道。
“是!”冯锦华应声,回头高兴地看向冯锦稚。
“秦嬷嬷,你去看看,席面若准备好了就开席吧!”董氏侧头对秦嬷嬷道。
秦嬷嬷颔首饶过锦翠百鸟屏风去看了看后,回禀董氏已经准备妥当。
冯亦程扶着董氏落座,董氏笑着道:“咱们都有孝在身,所以两个孩子回来,不能设宴庆功,就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便算是我们自家人为他们庆功了。”
冯家无男丁,原本董氏还想着请娘家的几个侄子过来陪秦朗,谁知秦朗送冯锦绣过来之后,就称有事先行告退,说晚上过来接冯锦绣。
冯家人还没有开始动筷子,门口便来报,说那位曾出手帮过冯家的义商萧容衍前来拜会。
萧容衍虽然只是一个商人的身份,可是在冯家被宗族刁难之际出手相助,又救下了险些撞棺的四夫人王氏,于情于理萧容衍来了都该接待。
冯亦程猜,萧容衍此时登门,想必和太子追问南燕之事,还有七弟冯卿玦之事有关。
郝管家已将萧容衍请到了正堂,命人给萧容衍上了茶,请萧容衍稍后。
萧容衍始终保持着儒雅的风度,含笑道谢,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不多时冯亦程挽着董氏的手臂,从门口进来,萧容衍忙放下茶盏,朝着董氏行礼:“夫人,大哥。”
“萧先生不必多礼,坐。”董氏对萧容衍态度很客气,他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我听大哥儿说出征之时四姐儿曾打扰过先生,多谢先生照拂四姐儿。”
“夫人太客气了!”萧容衍笑意温润,幽沉的视线转向冯亦程,“此次登门,是带了些贺礼,贺大哥与四姑娘南疆大捷,礼已送到,衍便不久留了……”
“母亲,我送送萧先生。”冯亦程对董氏福身道。
董氏微微一怔,颔首:“去吧,快去快回!”
冯亦程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有劳大哥了。”
两人沿游廊不紧不慢往外走,春桃带着婆子婢女跟在后面稍远的距离,不打扰两人说话。
“今日见过太子之后,太子有些话衍有些听不明白,特来请教大哥,以免日后在太子那里答错了什么。”
冯亦程脚下步子一顿,春桃等人也都停了下来。
他福身对萧容衍行礼:“有劳萧先生担待。”
“无妨……”萧容衍眉目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极为好看。
“太子得知乳兄肖若江曾去过南疆,我便让乳兄推托说是因先生送马送信之故,乳兄深觉先生孟浪,便前去告诫先生自重。”冯亦程心底有愧,垂眸又是一礼,“事出突然,还望先生海涵。”
萧容衍垂眸看着眼前的冯亦程,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幽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声音还是如旧醇厚深沉:“无妨,不过……太子似乎起了兴致,意图为四姑娘与我牵线做媒。”
他抬头望着眼前英俊非凡眉目含笑的男人,手心微微收紧。
萧容衍先抬脚往前走,直视前方:“今日我虽然将话题岔开,难保太子不会有所动作,毕竟……现在大哥明面儿上已经投入太子门下,若我能与四姑娘……成好事,太子便会多一个钱袋子。”
这个诱一惑力,的确足以让太子费心撮合他与萧容衍。
“既然我已经明白了你是如何告知太子的,那么……必会将爱慕四姑娘这个角色演好,冯大哥不必忧心。”萧容衍侧头看了眼与他并肩而行的冯亦程,不等他开口又道,“还有我救下的那个晋国少年,执意要报恩,我便让他留在南燕替我做三件事,前几日我接到信,说那少年的家人似乎已经到了南燕。”
这是冯卿玦的消息,萧容衍没有直接点明冯卿玦的身份,大约是不欲挟恩图报。
冯亦程看向萧容衍,点了点头,还是出口道谢:“多谢!”
眼看着快要到门口,萧容衍对冯亦程行礼:“冯大哥止步。”
“萧先生慢走。”
酉时末,大都城长街明灯璀璨,满街的热闹繁华,到处都在议论此次南疆大胜之战。
就连烟花柳巷之地的恩客,三两成群左拥右抱谈论的竟也是此次南疆之战。
吕元鹏今日高兴,邀了平日里关系好的狐朋狗友,十分大手笔请了繁雀楼的头牌樱鸾姑娘弹琴助兴,嚷嚷将来要骑马举剑杀贼寇,就如同冯家大哥那样。
已经喝高了的司马平,勾着吕元鹏的颈脖,转头对樱鸾姑娘道:“樱鸾姑娘,会弹冯家军军歌那个调调吗?”
樱鸾姑娘笑容有些难为:“司马公子这就是难为奴家了,奴家……低贱,哪里会冯家军的歌。”
“我来!”司马平摇摇晃晃走到樱鸾姑娘身侧,醉醺醺一歪,坐了下来。
伺候樱鸾姑娘的丫头连忙将樱鸾姑娘护住,扶着樱鸾姑娘起身,将琴留给司马平。
司马平手指拨弄了几个调调,倒是像模像样的开始弹奏了起来,世家公子大都精通音律。
吕元鹏兴起走至编钟前,拿起木锤,也在编钟上敲了敲。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浑厚的编钟声、琴声同男子粗犷的歌声响起,盖过了楼下的靡靡之音和嬉闹声。
不论是坐在恩客怀里的姑娘,还是正在左拥右抱的恩客,都被着突如其来的歌声乐声惊得一愣,抬头朝楼上看去。
铿锵有力的琴声,和雄浑壮阔的编钟声,让人肃然起敬。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
“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冯家军的军歌调子简单,但十分大气宏伟,歌声响起的那一瞬,让人激动得全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就如同无数的力量从脚底涌上心头,让人热血沸腾又眼含热泪,欲握杀敌长刀,死守山河护卫百姓。
原本歌舞喧闹的繁雀楼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楼上那群纨绔激昂响亮的歌声,让人感到英勇悲壮,亦让人深受鼓舞。
歌声和乐声停下之后,荡气回肠的余音让繁雀楼安静了良久。
“哈哈哈……”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冷笑在繁雀楼响起。
“什么冯家军!什么冯家军军歌!你们在这里歌颂冯家军的同时有没有想过,那个冯家嫡长子杀了西凉十万降俘!他让我们晋国变成了列国惧怕的虎狼之国!”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推开坐在他怀里的美人儿,站起身来,望着周围已经酒醉半酣热泪盈眶的恩客女支子们。
“十万人啊!十万个西凉儿郎便是十万人家!他们也有父母孩子!那个人说杀就杀!将来若再有战事……哪一国敢饶过晋国降俘?!我们晋国舍命保家为国的好儿郎,将来便会因为那个人瓮山的一把火,尸骨无存!你们居然还在这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