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冯亦程前去皇帝并非没有想过,可是皇帝也怕极了冯亦程会成为另一个镇国王冯威霆。
毕竟,冯亦程的行事作风,可要比镇国王更加果决狠辣,但凡出手便是惊涛骇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皇帝更怕的,是万一这冯亦程要是趁着燕沃民乱,去了春暮山之后胆大妄为带兵反了呢?
当初镇国王冯威霆曾于皇帝有誓言在先,皇帝都对冯威霆都颇多忌惮,更何况是比冯威霆手段更为凌厉的冯亦程。
见皇帝半晌不出声,太子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道:“父皇,儿臣有信心镇国世子必能替我大晋解决大梁忧患,儿子也必当尽全力,处置好燕沃民变之事。”
皇帝看着一脸郑重的太子,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问道:“冯亦程离开之前去过太子府,是否同你提起过春暮山战事?说过……若是大梁与我晋国开战,让你举荐他领兵?”
太子见皇帝眼中尽是防备之色,连忙摇头:“镇国世子关心春暮山战事不假,可却从未说过让儿臣举荐他领兵,儿臣以为……镇国世子对春暮山战事的关切,完全是出于对我晋国的忠诚,这一点儿臣敢舍命为镇国世子做保!”
皇帝想起之前太子交代神鹿之事,觉得儿子大约是因为神鹿之事,放下了对冯亦程的警惕之心,太过信任了。
“冯亦程之后……有没有在你面前再提起神鹿之事?”皇帝问。
太子摇头:“并未,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所以父皇……儿臣相信镇国世子的忠心,也请父皇相信。”
皇帝咬了咬牙,不免又想到了冯威霆曾经对他许诺的誓言。
可是即便是有誓言在,当冯威霆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当边疆之民将大都城把家奉为救世主,完全忘记了他才是这个大晋的皇帝之时,他还是会惶惶不安。
皇帝闭了闭眼,对太子道:“冯亦程此人,你可以用,但决不能信!且要压着他……否则他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高过了你,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帝王之术……便是恩威并施,越是能臣便越是不能让他坐大,懂吗?”
太子一怔,他的父皇这是在教他御人之道?
“父皇之言儿子虽然不十分懂,但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揣摩!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受教的儿子,对高德茂开口:“高德茂,传旨……命高义县主冯锦稚,奔赴春暮山协助张段瑞将军。”
太子原本想问皇帝,是否让高义县主带兵前往,又怕父皇觉得他蠢笨,硬是忍着没有问。
“太子明日一早,带兵亲自奔赴燕沃,镇压乱民!将梁王那个蠢货给朕抓回来!”皇帝提到梁王便咬牙切齿。
连赈灾之事都办不好,他竟然还以为梁王便是梦中预示的那只白虎,如今看来他是想多了,梁王怕是没这个本事。
魏国,瓶栾山。
萧容衍应邀前来西怀王瓶栾山行宫,同大魏一干贵胄皇亲于瓶栾山饮酒作乐。
西怀王乃是大魏皇帝一母同胞最疼爱的幼弟,约莫是喜好玩乐做个富贵闲人又对大魏皇帝十分忠心,大魏皇帝对这个胞弟更是百般纵容。
西怀王此生最喜欢之事,便是同风雅之士,饮酒吟诗。
萧容衍才高八斗,又是天下第一富商,过得穷奢极欲,与西怀王乃是同道中人,两人都精通享乐,日子同样过得纸醉金迷,自是成了至交好友。
西怀王得知萧容衍归国,便在瓶栾山行宫的天露阁设宴。
瓶栾山行宫,是西怀王生辰之日,皇帝赐给西怀王的,可见其受宠程度……连皇子都望尘莫及。
天露阁设在整个瓶栾山行宫山顶最高处,是后来西怀王特意让工匠修建的。
天露阁以插入峭壁的二十六根结实的梁木为支撑,悬于悬崖峭壁之前,十二根金漆黑檀的粗重柱子撑着顶棚,凌空于峭壁之前的三面无护栏,设立在边缘一人多高的青铜仙鹤灯忽明忽暗,白纱幔帐随风摇曳,丝竹之声如同仙乐,从山下望上去……还以为那是神仙居住之处。
西怀王穿着刚刚泡温泉出来时的那一身白色长衫,衣襟敞开着,手握用酒樽,一脸醉意穿梭在媚眼如丝的舞姬之中,因饮了五石散的缘故,双眸里尽是如梦似幻的迷离之感,活脱脱的浪荡公子。
见同样一身白袍,慵懒散漫靠坐软垫之上独自饮酒的萧容衍今日兴致不高的模样,醉醺醺的西怀王摇摇晃晃走至萧容衍身旁歪坐下,勾着萧容衍的肩膀,笑道:“怎么……今日兴致不高啊?是嫌舞姬不够美?还是嫌冷食不够精致?”
西怀王见萧容衍面前用美酒冲化的五石散还在,笑容越发痴了起来:“连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碰……”
萧容衍捻起一粒花生米,单手搓开红衣丢入口中,颇为烦躁道:“不日咱们大魏便要对攻打大燕,此事我知道的晚,怕大燕的生意来不及撤出,一旦开战损失必然不小,烦啊……”
西怀王哈哈直笑:“这事竟然也值得你烦恼?”
“从去岁开始,便在南燕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打算将萧家商铺开满南燕,谁知……南燕竟然被大燕收复了,我只得从头再来,好不容易见了起色,咱们晋国又要攻打大燕。”萧容衍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今年时运真真儿是差的很……”
“此事简单!”西怀王拍了拍萧容衍的肩甲,“等咱们大魏拿下了大燕城池,你的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商号我会让人叮嘱下去,绝对不碰!”
“我是魏人,咱们魏国攻了大燕……大燕还能让我去做生意?不打杀了我的人就是好的!”萧容衍叹气,“罢了,我也不是那只知自家利益,不顾家国大义之人,损失了便损失了吧!”
“你我挚友,我焉能看着你损失?”西怀王笑着朝萧容衍靠近了一些,“放心吧,这一仗……不会这么快打起来!你动作利落一点,尽快将生意和你的人都撤出来,等到我们大魏打过去占了城池,你再重新回去!”
“不会这么快打起来?”萧容衍颇为不解,他凑近了西怀王一些,“不是说如今大燕主力尽在戎狄,此时不是我魏国攻燕最好的时机?”
西怀王本不应该同萧容衍议论朝政,可一想到眼前的是自己至交好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萧容衍道:“将相意见不合,之前大燕突然冒出一支新军,其将领谢荀骁勇骇人!丞相本就不主战,怕大燕看似主力尽在戎狄,实则是隐藏实力以作它途,所以我皇兄命大兵压境以作试探!”
萧容衍颔首。
“谁知道……”西怀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谁知道,那大燕白日里看似平常,我们的探子夜里却听到马蹄声,那大燕境内的山坳里,每每到夜里便炊烟滚滚,怕大燕藏兵于其中,正等我们魏国前去……好瓮中捉鳖,如今丞相和将军都派了人去查,得等到结果送回来,才知能否一战。”
萧容衍突然坐直身子看向西怀王:“说到这个,衍……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知道之前我被困于南燕,大燕九王爷身边之人曾向我采购过大量的铁和兵器,我在晋国境内运的那批铁和兵器的数目不算大,也不算少,原本想着晋国和南燕西凉开战,卖到平城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谁知道高价买走的竟然是大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