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邓百舸和牧百川赶到了百花楼。
  二人到得门前相烦一门人报进集英堂,不一刻,便见巴秀娘、慕纤纤、吴落雁和李闲云四女迎出大门。
  那巴秀娘杏目圆睁,显是未忘前仇旧事,邓百舸当下脸上堆笑,心里却打起十二分的戒备,眼光落在慕纤纤身上,不禁又意乱神迷起来。牧百川抱胸立在当地,之前,邓百舸已叮嘱他小心有变,其时一见是四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心里暗笑邓百舸也忒多心。
  那巴秀娘走至近前道:“你来干什么?上次让侯师父放了你,这回你又送上门来了。”邓百舸冷语道:“在下有要事和秦鹰大哥商谈,烦劳通报一声。”
  吴落雁双手叉腰道:“你两个来的真不是时候,秦鹰大哥他……”李闲云突然接口道:“大哥他不在,对不起二位了,请回。”吴落雁看了一眼李闲云,也道:“对,大哥他不在,你们快走吧。”
  这时,慕纤纤上前对邓百舸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和表姐误会你了,幸好没有伤及公子,希望公子不忌前嫌,予以谅解。今次公子来此若是单为那受辱之事,便不必惊扰我家中姐妹和秦鹰大哥,公子有何要求或责怨,但说无防,只教婵春一人能承担的绝不相拒。”
  邓百舸惊道:“妹妹休要这般说话,我哪里有怪罪你的意思,此次前来,实是有关乎武林乃至中原百姓生命安危的大事啊。”巴秀娘撇嘴道:“说的跟真的是的,你也会替百姓担忧?”邓百舸不去理睬她,只问慕纤纤:“秦鹰大哥真的不在吗?”吴落雁大叫道:“已经告诉你不在嘛,你这人真是胡搅蛮缠。”
  慕纤纤示意吴落雁不要插话,对邓百舸道:“公子果真有要紧事的话,就告诉我吧,我会转告给秦鹰大哥的。”
  牧百川站在邓百舸身后拔着下巴上的胡子道:“小姑娘不晓得呀,这事儿必须和你家头儿亲自说才成,俺和邓百舸兄弟就在这附近住下,一直等到你家头儿回来。”
  巴秀娘大怒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好话听不进去,可别怪本姑娘翻脸。”
  牧百川大乐道:“要打架吗?哈哈,俺还没和娘们儿动过手哪。”
  那边,吴落雁“铮”一声已把兵器抽出,眼看纷争即起。忽地一声厉喝响起:“住手。”邓百舸就见一个英姿翘首的男子站在集英堂的门前,那一声断喝正是此人所发。巴秀娘等四女回头齐声叫道:“秦鹰大哥!”邓百舸暗忖:“原来秦鹰果真不曾外出,我没有猜错,可是他刚才为什么不见我,现在又为什么要现身呢?”
  秦鹰朗声道:“巴秀娘,把客人请进集英堂,婵春,把我的好茶沏来,吴落雁,到后堂吩咐海老伯准备酒菜,李闲云,你就留在那里,任何人不得进入。”四女齐声道了“是”,各自依命而去。
  邓百舸和牧百川随巴秀娘进入集英堂,在秦鹰下手坐定,待慕纤纤沏完了茶,大家彼此礼节性地自我介绍之后,四女退出厅堂,邓百舸便把来因经过祥述给秦鹰听。
  “秦鹰大哥,你看怎么办,宁大侠还等着我的回复呢。”邓百舸问秦鹰。
  “那宁大侠是假的。”秦鹰从椅上缓缓站起。
  “什么?你说宁大侠是假的?”邓百舸惊呼出口。
  “对,真的宁大侠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胡乱杀人,纵使是该剐千刀的刺客,也不必用那么血腥的招式,难道这和一个成名的大侠相配吗?还有,乔三木并非去了大漠,而是来了我这里。”
  “乔三木在你这里?”邓百舸越听越惊。
  “对,事实上,宁大侠自三年前一战死里逃生后就行为诡异,他所说的那个‘叛徒’兰英杰和三木交情甚好,三木认为兰英杰绝不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若是兰英杰根本不是叛徒的话,那么宁大侠偏要追杀兰英杰的动机便清楚了,就是……”
  “就是什么?”邓百舸急问。
  “就是把叛徒的罪名加在兰英杰名下,因为兰英杰生性孤僻,他的好朋友不是很多,所以没有多少人会管他的生死。只要兰英杰一死,那么谁也不会再追究武林人士为什么会被后金伏击的秘密了。”
  “那么冬瓜……”邓百舸开始看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眼前浮出。
  “冬瓜也不完全是施香荟说的那样,他其实是三木留下来探听机密的内应,三木知道宁大侠要对付自己的消息后,便匆匆来和我会合,共讨对策,却不料冬瓜见到杀害兄弟的仇人后失却理智,以致丢了性命。”
  “你说宁大侠是假的,那么真的宁大侠又在哪里?”邓百舸感到问题的复杂性。
  “真的宁大侠已在三年前的那一战中死了,这个假的正是满清天风堂的第一护法木尔勒,那个施香荟应该就是三护法高上玉,而那大厅里的所有‘客人’应该有一大半是他们的手下。”
  “格老子的,俺的娘,那天他们在集体演戏给我们看哪。”牧百川大叫。
  “是的,不光戏演的好,易容更是天风堂的强项,你也看到了,他和真宁大侠的面容一般无二。”
  “我明白了,除了冬瓜的一段小插曲外,其余都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可是我和牧百川值得他们如此费工夫吗,他们要利用我俩儿什么呢?”邓百舸不愿意陷在这个可怕的阴谋里。
  “是啊,他们为什么对你们感兴趣呢?这就要问牧百川先生了。”秦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牧百川的身后。
  “不愧是秦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牧百川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邓百舸则诧异地看着牧百川和秦鹰。
  “我当然知道,因为在你们的人中也有我们的内线。”秦鹰站在牧百川身后也一动不动。
  “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牧百川闭上眼睛。邓百舸必须承认自己有点糊涂了,牧百川竟然把‘俺’改成了‘我’,邓百舸有点不习惯。
  “令人尊敬的六扇门总捕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秦鹰紧逼。
  “因为这样方便办案。”牧百川的京城话很地道。邓百舸有种被骗的感觉,这几天,他一直活在骗局中。
  “但你还是被天风堂的人识破了。”秦鹰道。
  “是的,他们是发现了我,但是他们跟我两不相干。”牧百川道。
  “他们却让你打听敝门派的事情,你答应了,对吧?”秦鹰道。
  “对,因为我在追查几年前继刘子善之后,姬放歌刺杀魏公公的案子,我和他们正好可以互相交换打听到的消息。”牧百川道。
  “而你一直没有机会进入敝门派,后来见到邓百舸从我们这里出去,才上前结识乘机探听消息。”秦鹰道。
  “是,然后我带他到观澜客栈,让天风堂的人自己去寻问关于你们的消息。”牧百川道。
  “你就让天风堂的人肆意地残害汉人吗?”秦鹰的声音大了一倍。
  “我只专心办我的案子,至于别的事情我不会去管。”牧百川道。
  “很好,那么我告诉你,姬放歌根本不在这里,她已经失踪五年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秦鹰的声音真的像冰一样冷。
  “等等,还不能走,”邓百舸摸着鼻子站了起来:“哈哈,骗子兄弟,你是整场戏的主角啊,我真是低估了你,你这个混蛋,去死吧你。”邓百舸一拳打在牧百川的鼻子上,打的牧百川仰天摔倒,鼻血直流。
  牧百川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一把鼻血,什么话也没说,慢慢走出了百花楼。
  “秦鹰大哥,有个事情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天风堂的人知道百花楼所在,却迟迟没有动手?”邓百舸问。
  “因为天风堂的目的除了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外,还想得到我门的详细情报和《摇花十八式》的剑谱!”
  “怪不得施香荟对百花楼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木尔勒想利用我把你们骗去隐龙庄一网打尽,现在牧百川一定会告知他们阴谋败露,他们恐怕会恶极反扑。”邓百舸感到力不从心。
  “你说的对,目前唯一该做的事就是逃命,他们早想铲除百花楼的势力了。况且,我已经发现《摇花十八式》剑谱被门中的内奸偷出。”秦鹰道。
  “我对不起大哥,我真是出道不深,才让他们骗的这样惨。”邓百舸道。
  “这也不能怪你,你师父水月先生是个英雄,你要学习你师父的风范啊。”秦鹰道。
  “是,大哥的话我会记得的,我们立刻撤退吗?”邓百舸问。
  “对,马上就走,要赶在天风堂到来之前撤离,一路往隐龙庄去,那里召开武林大会是假,屠戮武林侠士才是真,我们要提前赶到那里,希望能化解武林新的危机。”秦鹰的眼里满是忧色。
  邓百舸道:“看来隐龙庄的李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也是天风堂的人易容所变。”
  秦鹰突然道:“小兄弟,我见你人品和资质都不错,你来做百花楼门主如何?”
  邓百舸大惊,慌忙摆手道:“秦鹰大哥万万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怎么可能做百花楼门主啊。”
  秦鹰道:“事已及此,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在上次巴秀娘误把你抓进水牢的时候,我正碰上了朝廷锦衣卫的指挥使苏九重,我被他偷袭在先,故无法取胜,侥幸逃回,但已经内伤深重,至到现在也未及痊愈,功力也只恢复了五成,现下大敌来临,我怕无力领导门人拒敌,何况自姬放歌失踪之后,百花楼门主之位一直空悬,该当有人来坐了。”
  邓百舸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即使你不愿意坐,也可以让其他门人坐呀。”
  秦鹰道:“只要我在一天,他们也不会坐的,要找一个可靠的外人来坐才不会有异议。”
  “那让乔三木来坐。”
  “他已经是在去往聚闲庄的路上了。其实我已经叫巴秀娘去过九华山见过你大师兄了,基本掌握了你所有的情况。”
  “什么!她没理由这么快走个来回吧?”邓百舸惊道。
  “百花楼办事最讲究效率,加上沿路各帮各寨携手襄助,走大路有千里马,过山道有万里驴,行水涧有超快艇,一日走个来回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我大师兄没说我什么吧?”邓百舸心里却想巴秀娘那丫头瞒的好紧,方才在门口也不说,大概怕我真做了她的上司。
  “他没说什么。”秦鹰笑道。
  邓百舸知道秦鹰已经知晓自己是偷下山来的,见对方不点破,就道:“非让我坐,怕难以服众。”。
  “不要紧,由我来说,会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的。水月先生的徒弟绝对可以胜任。”秦鹰道。
  邓百舸道:“即如此,若再推辞大哥,就是我的不对了,好,那我就先暂时挂了门主的名,具体事宜还是由大哥决断。”
  很快,秦鹰招来百花楼所有的门人仆从,包括寄人篱下的燕霜月。
  当秦鹰言明让邓百舸当百花楼门主的时候,众人只是表现出很大惊讶来,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连巴秀娘也一声不吭,看来众人对秦鹰是非常敬重的,就连对他所做出的决定也不会轻易反驳,于是,邓百舸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百花楼的门主。整个‘仪式’很简单,先是秦鹰宣布,然后邓百舸坐上中间宝座讲几句谦逊的话,最后是秦鹰宣布撤离西湖前往聚闲庄的决定。
  及至结束的当口,一直守在门外的李闲云奔进集英堂大喊:“门主,天风堂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