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老太太田棉是打心眼里佩服。九十岁了,针线活照样做,人又精神,干干净净,无病无灾,胃口好,能喝酒,能抽烟,自己想吃什么的话照样下厨料理。就是人有点耳背,一口牙也重新换过了,每天要把那幅假牙卸下来,泡在水杯里;想要用的时候再从水杯里捞出来,装上去。田棉心想这不是和隐型眼镜一样的程序吗。不过,老太太泡牙箍的水杯放得蛮隐密的,田棉有一次在客厅的电视机旁边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泡着牙箍的水杯,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小恶心。
“棉棉,你去剥些个毛豆来,他们也快回来了吧,等你妈来了刚好就拿去好炒勒。”老太太望了望她。
“嗯,知道了。奶奶。”
田棉转身走进厨房。心道,我怎么这么没眼色呢。
“钉铃铃——”一阵门铃声响彻,田棉纳闷,谁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赶紧快步走去开门。
“回来了。”见是张小河,田棉看了看他,绞着手,局促的样子。
“哦。”瘦瘦高高的张小河也瞥了她一眼,这一瞥让田棉看到他一脸的疲惫。
“你去休息一下吧。”田棉顿了顿,又看看他,愣怔了一秒钟,返身自去了厨房。那张小河也不答话,一边脱外衣,一边径自走向卧室,经过客厅门口时,他探头对客厅的老太太大声说道:“奶奶,我回来了!”
“哎,小河回来了。”老太太欣慰的重复着。
“喂!田棉,你过来!”大约过了五分钟,田棉听到张小河的喊叫。那声喊叫实际是极力压低了的,但在田棉听来无异于低压上的高压,阴森森的,潜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信号。田棉闻听心里不由“咯登”一下。
经过客厅门口,田棉不安地望了老太太一眼,见她仍低头做活,便悄悄地走进卧室。
“这个,是怎么回事?!”张小河手里拿着她的那个白色诺基亚手机,一脸的阴沉。
“……”田棉脑袋嗡嗡作响,脸色变得煞白。
“你给我说!”看到田棉那种表情,张小河顿时火冒三丈。
“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明白你……”田棉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却故作镇静。
“还装的跟人似的!要不要我念你听?亲爱的,你走了之后……”
“你,你……你偷看我的短信!”田棉只觉脸上有如火烧云般,急冲过去,欲抢回手机。
“滚你妈的!还造反了你!”张小河挥手一巴掌打过去,田棉捂着脸一愣,又扑上去抢。
“臭□□!”张小河反手捉住田棉的手臂,一扭一转,田棉“啊”的一声,登时疼的眼泪迸流。
“你还给我,还给我啊!”不甘心的女人象一个溺水的孩子,哭喊着扑向男人。
张小河冷冷的看着,就凭你?不过一个死到临头的女人垂死前的挣扎罢了。
“再抢我弄死你!”张小河恨恨的吼着,一脚踹到女人的肚子上,田棉立刻“扑通”跌到在地,半天不言语,眼泪哗哗无声的流下来。
“你们吵什么哪?这都才回家,几个月见不了一回面,怎么见面就吵架?”老太太踮着小脚,走到卧室门口,一眼看到田棉跌倒在地上,赶紧上来搀扶。
“奶奶,你别管她!让她去死好了!”
“你把我的手机还我!你还我!”地上的女人泪流满面,啜泣声伴着飞蛾扑火似的执拗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扑向男人。
“滚开,骚货!”张小河鄙夷地斜睨着她,在她扑上来的时候噼噼叭叭的又扇了她几巴掌。老太太蒙在鼓里,这看阵势又不敢轻易上前。正不知如何是好,张小河已迅速把一白色手机塞到她手里,同时揪住女人的头发要往墙上撞。
“喂,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老太太一连声地惊呼起来扯住张小河胳膊,不肯撒手。
有老太太插在中间,张小河不敢动粗,但他蓦然瞥见田棉双眼紧盯着老太太手上的手机,并听她哭喊道:“奶奶,那手机是我的!你快给我!”
“给你?去照照镜子吧,看看你那骚样!”张小河又一巴掌扇到女人脸上,这一巴掌打到了女人的眼睛,那眼睛霎时肿将起来。
“小河!你给我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打骂能解决什么事?!”老太太仗着自己年迈,力图近前劝拉,无奈使不上力,孙媳妇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挨了孙子打,看着也不是那回事啊。
唉!老太太扶着门首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时,窗外一只麻雀扑楞着翅膀掠过窗台上的立柱,慢慢飞远了,只留下几声欢快的鸟鸣依然萦绕在窗台上,缺乏必要的真实。在这个这窒闷的下午,夏日的阳光已渐渐疏于炙热的熏蒸,偶尔,它还会偷偷藏到一片树叶底下,聆听知了声嘶力竭的歌唱。
这样的时刻,世间万物都已无法体会“白驹过隙”的无奈,那等同于一片被正午烈日摧残过的树叶,它蜷缩着,耷拉着,慵懒着、倦怠着,就恰似这栋楼房最悠闲的夏日午后,安静的让人不耐,让人昏昏欲睡。但现在,在这最慵懒的时分,几声若隐若无的漫骂声使这栋楼房犹如一池春水风乍起,惊得某一个在楼底下走过的男人不禁竖起耳朵,那嘴角便扯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