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滨海花园小区的新房里。
我懒洋洋地睡到中午12点才起床,悠然自得地吃了一碗泡面。公司放假半天,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冻啤酒,便坐到电脑前,点燃一根香烟,美滋滋地找了几部新片,准备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字幕还没出完全,门铃就响了。我起身走向门口,心里琢磨着搞不好是老婆大人佳儿回来了。
佳儿在本市一家大型服装厂做服装设计,不用经常坐班,需要跑布料市场的时候,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就可以回来,所以下班时间不固定。
这个糊涂妞一定是今天跑完市场提前下班,却又忘记带钥匙了。
我就这样一步步走向门前,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接近一场风波,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转折。
我叫何崇,今年三十岁,在本市一家大型的保险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工作。
日子就是这样不紧不慢、不好不坏地过着。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工作没多大挫折,既没被炒过鱿鱼,也没被什么大官领导看中而青云直上九重天,工资水平还算不错,奔小康也有富余。爱情运一般,先后有过两个女友。第一个女友不告而别,就此成为我心口永远的痛,第二个女友成了我的未婚妻,就是佳儿。我们恋爱三年,婚期定在下个月底。也就是说,这是我单身时期的最后时光,从下个月开始,过去的曾经的一切,都将被翻篇,我将成为崭新的我,身份也将焕然一新。
可就在这时,一切都改变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永远猜不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会想到门外站着的会是机遇还是悲剧。
就跟我现在一样。我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兴冲冲地拉开了房门,准备迎接门口未婚妻甜蜜的笑脸,然后大声调侃她一句:“笨蛋,又忘记带钥匙了吧!”
可下一秒,我便呆住了。
这是一张久违的笑脸,似乎最后一次见到是在上辈子,随后,便如同夜空中消逝的烟花,虽然一度绚烂绽放,但终归还是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太熟悉这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了,让我着迷、疼痛、牵挂——清冷、白皙,带着隐藏很深的蔑视,狭长上翘的眼角,一颗细碎的痣下,冰冷锐利的目光淡淡地扫视着我身后的房间。
自从五年前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便突然从我生命里神秘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只留给我一段悬而未解的迷和一颗不完整的心。
“何崇,真是你啊!你真住这呀!”五年之后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我觉得很不真实,头脑一阵眩晕,下一秒,又一阵凌冽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我熟悉这个香水味,是“海洋漂木”,很独特的味道,是一种很空灵又带着些许压抑和克制的沉重味道。其实这是一种更合适男人用的古龙香型,但白沫水却固执而执着地喜爱着。
我突然想起白沫水以前给我讲过的关于这个“海洋漂木”的故事:这种香水是秘制的,不是柜台那种对外出售人人都可以买得到的,是一个制香师给她的。制香师告诉她,这种香氛一共就2份,另一份给了一位神经质的画家。结果有一天,那位画家离奇失踪了,或者说,是离家出走刻意躲藏起来了,结果可害苦了那个画家的女朋友,那个执着的女孩子天天流连在大街小巷,以及那个画家以前去过的任何一处地方,她不为别的,只为靠自己的鼻子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出这独特的味道,然后能找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只可惜,在大家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都还没找到自己的男友,然后她也失踪了。
这个奇怪的故事就这么突然戛然而止了。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很奇特。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发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别人身上的悲伤经历,被照了哈哈镜一般扭曲了一下,便又重新安排在了我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始终没能找到男友,而我,却在最终放弃之后又找到了前女友。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温香软玉的身体已经在怀里了。
这么遥远的熟悉感,仿佛深深的水下有什么东西轻轻地一摆尾,差点被抓住时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她似乎瘦了,也沧桑了许多,但眼神里却比从前多了些其他的东西。这个女人,当年一句话都没留下便突然失去踪影,让我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到底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当年,我寻找了她那么久,在搬家之前,我到处打听,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哪怕她的任何一点信息。我甚至悲观地想,她是不是出了意外?她是不是死了?然后心口剧痛。
那段时间,我整日酗酒,喝得醉醺醺,喝的到处乱吐,然后站在宿舍高高的顶楼上要往下跳。
宿舍那帮兄弟们劝我说:算了,别找了,既然这样躲着不愿出来,就证明她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被抛弃了,想开点吧!
这算什么安慰?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么?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是她抛弃了我,我懂。
但我就是不甘心,于是我停止不了寻找她的脚步。
在她刚失踪的那两个月里,我一直在寻找,我甚至不敢搬家,因为怕她找不到回来的路。可后来发生的一些恐怖而奇怪的事,迫使我不得不赶紧搬离我们的故居。
那段时间,我的窗户总会在半夜三更被人用石头砸碎,房门被一会儿砸几下一会儿砸几下;还有人经常在我家门口的走廊里泼些鲜红的油漆,看着触目惊心的;而那种半夜三更的无声恐怖电话那就是家常便饭了,经常接起来要么是一些低俗流行音乐,要么就是做了声音效果的恐怖的幽怨的哭声;运气好的时候,一早打开门,还可以在门口看见纸钱冥币什么的,弄得左邻右舍对我窃窃私语,也被这针对我的一系列骚扰弄得厌烦不堪。
最后,为了解脱那些无辜的邻居,也为了彻底解放自己,我不得不搬家。
到现在我都想不通我那时到底招谁惹谁了,谁会在我这么倒霉的时候来给我落井下石?
那段时间,我走在路上看见任何一个路人都觉得他们在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他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他们在想办法整我。要不是佳儿的及时出现,我估计很可能会得抑郁症或者被害妄想症。
想到佳儿,我真的犯难了,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苦寻未果的前女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等着我找了未婚妻、即将举行婚礼、一切生活就要踏上正规的时候出现。
看出我的纠结,白沫水用力笑了一下,黑色紧身衣使白皙的她显得更加苍白神秘:“何崇,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回来?你现在才说回来不觉得已经晚了吗?当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你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目的?”我有些愤怒,当我是宠物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随时抛弃?!我觉得要是弄不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就太委屈自己了,怎么地也要有个交代吧。
白沫水低了一下头,让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当年的事就过去吧,不要提了。这几年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我还是爱你的,所以我到处打听你的下落,终于还是找到你了。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白沫水低着头轻轻吹了吹自己艳丽的红指甲,一副悠然自得事在必成的模样。
“不可能了。”
白沫水猛地抬起头,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向左上方扬起,看似要笑,其实更像一种轻蔑。我知道,这是她发火前的征兆:“不就是有未婚妻了吗?有什么关系,婚礼还没举行呢!再说了,就算结婚了又如何?我不介意,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好好弥补过去的时光。”
我感到阵阵凉意,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就我对她的了解,白沫水的性格是有些偏激和过分执着的,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所以,她现在说出这些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早已计划好的。
“不可能了,我只爱我的妻子,我是一个不吃回头草的人,你别多想了!”我挺直了胸膛说着,作出自以为义正言辞的表情,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好高大。
“妻子?佳儿,是吗?”白沫水皱了皱鼻子,看着我,眼圈居然有点红。
我狠下心点了点头,她凄凉地笑了一声,说:“果真是她,怪不得……”
“你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她的意思。
“没什么了……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改天我约你,等我。”白沫水敏捷地一转身下了楼,末了,又丢下一句话:“是我的,就必定属于我,哪怕错过一千次一万次,最终还将属于我。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傻,任别人掠夺属于我的东西。”
她纤细高挑的黑色背影就像一个地狱使者,一头黑色的长发放肆地胡乱飞舞着。
掠夺?谁掠夺你了?明明是你抛弃我!我心里呐喊着,克制住自己想一把把她扯回来问个清楚的冲动。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脏有一种熟悉的疼痛感:这个女人,让我爱得深也恨得真!
我不敢去想,如果没有佳儿,我会不会真的在她此次的“真情回归”中缴械投降;或者说,如果我还没有订婚,会不会真的再次将白沫水拥入怀中?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到来,会让我的情感天平不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