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钟警在山上用望远镜望着,忽见洋兵却向南转去。那边山上旌旗里,列有官军一队,见有洋兵,便紧紧的放炮。那洋兵并不旋放,忽然把队散开成个一字横行,向前紧走了几步。前面一个旗一靡,砰的把大小枪炮放了,那山上的官兵却倒了无数。只见旗靡帜拨,官军望四下里溃了。那洋兵却一拥上山,枪的枪,刀的刀,把官兵压住乱杀,鏖战之声,震天动地。顿时只见山上许多鲜血,宛如红瀑布似的喷着流下,好不伤心惨目。少顷,只见洋兵过了一村,那村内忽然闪出一枝旗,上写着:"大英国顺民。"一班民人,捧着牛酒布帛,也有手拈香火的,一个个跪在乡口河岸之上。只见一个洋兵狠命的将顺民的旗折为两段,却把那手执顺民旗的那民人揪住,便掣佩刀来,忿恨恨的乱刺,又把他摔在地下,乱践乱踢的拿他出气,只见那人登时已一半成了肉泥。又见那乡前跪着的民人,个个都被洋人揪往,乱斩乱扣,不及数分钟,都成了肉酱。那洋兵又纷纷杀入乡内,把那四角竖着的顺民旗摧倒。所有杀的乡民,一个个都丢在河水里,登时那水已成了胭脂水似的红了。
看官,你道外人何以反恨那服他的,一一杀了不饶?只因有个原故。这外国人的心肠是正直的,你若是和他低抗的,他倒看重着你。就是接战,却是按着战法彼此交锋。打伤的人,他有红十字会,还来救去医治。若是遇这五洲无有、万国羞闻的顾民,他便不由得怒气上冲,必要把他践作人泥。所以这一村便遭了这惨祸,流的血竟把河染红了。闲话休提。
且说钟警心中先前因见那金虞被那土匪夺了银钱,沿路毒打,并那此间居乡的情形,却也替他可伶。回思一想,这金虞既是富翁,平日却爱财如命,不肯舍出钱财兴办一切有益地方、有利国家之事;到了临难,又不肯和发州刘千秋一样,捐出银钱来办乡团,谋保境土;如今被土匪劫了,不特钱财一空,性命难保,还要被人唾骂,这也是他的自取了。那作顺民的,不肯争个志气,同心协力和外人抵拒抵拒,想着服洋人去,却反弄得洋人恼了,一概剁死,更是死有余羞,一钱不值了。因此倒不代他伤心。正想着,只见忽有一队海邦城的匪党过去,又忽有郑国存的匪党过去。所过之处,放火杀人,那逃难的有如散沙一般。路上非遇匪党,即遇官兵,非遇官兵,即遇洋兵,非一不伤,无一不死。时有土匪与官军遇,官军与洋兵遇,洋兵又与土匪遇,这匪又与那匪遇,杀得骸骨遍野,愁云蔽天,那断臂伤足、劈头穿胸的乡民,满处堆积,不堪入目。
正望着,忽然看到一处,吃了一惊,急急的将绳索拴了。把山洞所立的旗,扬动了三下。少停,又动了三下。一连三次。底下仇弗陶、闵仁、史有光、史有名、史有传、方是仁、侯可观、商有心、岳严、郑成烈,见旗动三下,便知洋兵已来。又见连动,知是来势凶猛,都觉得着忙。只见钟警不待行走,已将身子卧倒,滚下来了。正是:
同胞不悟空生恨,前敌纷来已得知。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