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颜惑儿便去了昭雪宫。她没有跟南宫戟说,更没有跟任何人说。他们发现颜惑儿不在畅园,大概也只会认为她是出宫了,毕竟,她经常一个人一大早就出宫,傍晚才会回来。颜惑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南宫戟去看北雪颜了,大概是她和南宫戟都觉得,这里,是东方亓的地方,而她,曾经是东方亓的女人。
  “本宫听你宫中的婢女说,妹妹近来的身子越发虚弱了,怎么就不召御医来看看呢?难道妹妹是想用这招来引起皇上的注意?”盈妃怀孕也已有三个月,肚子也开始显现了。颜惑儿本想静静地来看看北雪颜,毕竟是她带北雪颜进宫的,她也答应北王,会保住北雪颜的性命,她不想北雪颜因为她而死在皇宫里。
  “我还以为是谁,站在门外就听到这般训斥人的声音,原来是盈妃娘娘啊。”颜惑儿一边说,一边给盈妃行礼。不待她说平身,颜惑儿自个便走向了北雪颜旁边,把自己身上的白色皮貂斗篷披在北雪颜身上。北雪颜无力泛着眼,看清了来人是颜惑儿,嘴上有了笑容。
  颜惑儿拍拍她肩,示意让她放心,盈妃由她打发。虽然她久不入内宫,但之前她没少跟盈妃交手,盈妃就是欺善怕恶,嘴上不饶人。
  “本宫想,南宫夫人必定是许久不进内宫来,忘了内宫的礼仪了。”盈妃气哼哼地说。
  “盈妃娘娘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在畅园的时候,大家人前人后地都尊称我一声南宫夫人,一时看到妃位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该用那套礼了。”颜惑儿每次都有办法,一针就刺到了盈妃的伤口。颜惑儿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怎么说都是个正室,虽然是个将军夫人,但那是南宫戟的夫人!而你只是一个妃子,说得好听点是个妃子,难听点,你就是一个妾。
  “放肆!北雪颜,你还当真以为你是个公主啦!竟敢出言羞辱本宫!谁给你这个胆啦!”盈妃气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挺着个肚子指着颜惑儿来骂。
  “盈妃娘娘,你可错怪我了,我那里羞辱娘娘了?娘娘刚也说了,我不懂礼仪了,如若言语让娘娘误会了,又或者有冒犯娘娘的地方,还望娘娘海涵啊。娘娘可是个有身孕的人,可别因为我这个不懂礼仪的人而动怒,到时候动了胎气,那我可赔不了一个龙裔给皇上。”
  盈妃瞪着眼盯着颜惑儿和北雪颜看,盈妃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北雪颜”是个伶俐的人,嘴上功夫不饶人。她今天也只是想过来刺激刺激颜昭仪,可现在一个“北雪颜”摆在她前面,她可就不好对付了。估摸着还有一会皇上便下朝,她也就撤了。
  盈妃一走,北雪颜就支走了宫女去泡茶来。颜惑儿看看这个昭雪宫,虽然不比章汨宫破烂,可也够冷清的。“惑儿,你怎么来看我了?”北雪颜的声音很虚弱,颜惑儿看着她的脸色也很差,不比那段留在她身边的时日。
  “那日东方亓去畅园跟南宫戟商量要事,临走时说,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召御医,那我便只好过来看看你了。”颜惑儿也不去打量她这个昭雪宫了,扳过她的手,为北雪颜诊脉。
  颜惑儿一探脉就愣住了,她没想过北雪颜竟然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其实自己的身体,北雪颜又怎么会不知道。“惑儿,我的身体也就这个状况,又何必劳烦御医呢。”
  “的确不必劳烦他们,他们又怎么能治好你!”颜惑儿站起来,环视了她的昭雪宫一圈,也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东西。“我当初让人送过来的那株花呢?”颜惑儿着急地问。
  “扔了。”北雪颜无力地吐着这三个字,每个字,都仿佛要耗尽她的力气才能说出来。她就像个没人拉扯的扯线娃娃,瘫坐着,苟活着。
  “扔了?!北雪颜,你为什么要它扔了?!那是救你命的东西,你怎能把它给扔了?!”
  “我,活不了。”
  颜惑儿最怕听到她说这话。她怕自己救不了北雪颜,更怕北雪颜不想活了。只要北雪颜对她说一句,惑儿,我想活下去。她哪怕拼了自己的命,也会把她救活的。但是,一个没有生存意志的人,她又拿什么来救?
  “胡说?!我一直都在翻阅医书,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的。”
  北雪颜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慢慢地说:“惑儿,我相信你的医术,但人各有命,你我听天由命便是了。你看盈妃,你我都不曾想与争斗,可她却一直把你我视作敌人,这是她的命。在后宫,不是你想不斗,就能不斗。进了东芜这个后宫,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又好像你为了报复东方亓而嫁给南宫戟,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只有你清楚,但是你选择的,是一条让你活在复仇里的路,这也是你的命。”
  颜惑儿刚要开口说话,但看到宫女奉茶进来便停了下来。刚才盈妃也说,她是听到北雪颜的宫女的话知道北雪颜身体不好的。这个昭雪宫,到底是没有个能放心的人。待宫女侍茶后,颜惑儿便屏退她,整一个昭雪宫,也只有这个宫女在侍奉着北雪颜了。
  “你又何必多次一举呢,我这个昭雪宫就是个没有墙的地方,透风得狠,有没有这个宫女,昭雪宫的举动,都会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北雪颜像是十分无所谓。也对,她如今这番境况,若是要计较,又能计较什么,跟谁计较。
  “北雪颜,我很认真地问你,那株花,既是能救你的命,就代表它是药,是药都有三分毒,你到底把它扔在哪里?!”
  “那么早之前的事,我怎会还记得。何况那还是东方亓让人给扔的。”
  “东方亓?!”
  “对。他知道我想用月季花香毒他后,下令要把我寝宫里的所有植物都撤了。只不过你下手比他快,早他一步让人搬走月季花,但其他的也被后来派来的人给搬走了。”
  北雪颜说了这么一会话,便觉得累了,气也喘不上来了,开始呼吸加重了。颜惑儿扶她靠床半躺着,然后用力打碎茶杯,拾起碎瓷片割了自己的手腕。用另一个茶杯接着她的血,和水,然后喂北雪颜喝下。
  以前,她很讨厌她的师傅喂她吃各种草药,不管有没有有毒,他都让她吃。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天她的师傅拿着一小瓶子的粉末状的东西给她,命令她和水喝下,她以为那是他研制的新药,谁知道那是鸠毒。她喝下整整一瓶后,她便开始觉得腹痛,不久后开始抽搐,她痛得蜷缩在一起,每一个呼吸,都像被无数根针在刺着自己。她的师傅坐在旁边,没有丝毫要救她的意思,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然后就晕过去了。待她醒来,竟然是第三天的晚上,她还以为她死了。但她的师傅笑着告诉她:“惑儿,恭喜你啊,以后你就百毒不侵了。之前让你尝百草,就是为了让你体内适应各种药性,你看,连鸠毒都害不了你,以后你不但百毒不侵,你的血,还能成药了。”
  但她始终没想到,她的血,竟是一种毒药。还好之前帮北雪颜治疗过,她体内还有媚颜花的毒素,否则北雪颜这样喝下她的血,必死无疑。
  颜惑儿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北雪颜睡下,听到她呼吸均匀了才离开,那时是傍晚。她刚离开昭雪宫,宫门口就有人等她,而那人,就是曹公公。
  曹公公拦下她,说“南宫夫人,皇上要见你。”
  “我若不去呢?”
  “那就休怪奴才们对夫人无礼了。”语毕,隐藏在廊柱后的公公们一一把她围了起来。
  “是东方亓让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押我过去的?”
  “不是。皇上只是让奴才请夫人到穹宇殿,但皇上也交代了,人,一定要请到。”
  颜惑儿当然明白,东方亓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过程他有怎会计较这么多。颜惑儿理了理衣服,跟曹公公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