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不可不素养,如明昌、泰和间崇文养士,故一时士大夫争以敢言、敢为相尚。迨大安中,北兵入境,往往以节死,如王晦、高子杓、梁询谊诸人皆有名。而侯挚、李瑛、田琢辈皆由下位自奋于兵间,虽功业不成,其志气有可嘉者。
南渡后,宣宗奖用胥吏,抑士大夫,凡有敢为、敢言者,多被斥逐。故一时在位者多委靡,惟求免罪罟,苟容。迨天兴之变,士大夫无一人死节者,岂非有以致之欤?由是言之,士气不可不素养也。

南渡后,疆士狭隘,止河南、陕西,故仕进调官皆不得遽,入仕或守十余载,号重复累,往往归耕,或教小学养生。故当时有云:"古人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一举成名天下知,十年窗下无人问也。
"其后,有辟举法行,虽未入仕,亦得辟为令。故新进士多便得一邑治民,其省令史亦以次召补。故士人方免沉滞之叹云。

大臣尤当以至公至正黜陟百官,大不可畏嫌避党为自保计。南渡为宰执者,多怯惧畏懦不敢有为,凡执处一事,先恐人疑己。如宰执本进士,或士大夫得罪,知其无辜,不敢辨言,恐人疑其为党也。
又或转加诘责,以示无私。或要职美官宁用他流,取媚于众。一登省府,遽忘本来用心,如此望其成功名、立节义难矣。
然亦往往不能以富贵自终。向使以公正自持,未必如是得罪也。人之用智巧者竟何如哉。

宰相之职,佐人主治天下,最患耳目不广,不能周知民间苦乐、国势安危,故当忘私去智,取诸人以为善,以天下治天下。至于百官士流贤否,皆当如家人美恶,一一辨其才,然后进退用舍合公望。办职业而为国者立法,使百官、宾客不得谒见于私第,何哉?其意止以防其请托而徇私也。
夫果察其人徇私不公,岂可使为宰相哉?既以为宰相,是已以天下付之矣,诚不宜犹尔防闲也。唐裴晋公一日拜相,遽请于私第见百官、宾客,可谓远谋,而宪宗信之,卒平淮蔡,此其君臣遇合,故有此奇伟士成功名。使龊啮者为之,亦不敢请,而庸主亦不听也。
余观南渡后为宰执者,自非亲戚故旧,往往不得登其门。若夫百官士流,未尝接议论,局局自保,惟恐失之。如此,望其取用得人、闻见不塞者,未之有也。

士大夫为吏者当以至公无心处之,事自理,民自服,不可委曲要誉以枉义也。余在南方时,见辟举为令者,往往妄用心。如富家与贫家讼,必直贫民。
势家与百姓争,必直百姓,不问理何如也。又,或故旧同道之家有科征,必先督促不少贷,至加之刑罚。其意以为如此,示我无私,且贾细民称誉。
嗟乎,贫富相争,自有曲直,彼贫民中亦有桀黠不逞者,富家中亦有循良懦弱者,乌可执一哉?故旧同道之家,义当假借,不然止以无心处之可也。至首加讯责,不亦伤乎?不抵此曹志于升进故尔。甚者榜于门云:"无亲戚故旧"、"不见宾客"、"不接士人".世岂有一为郡邑而遽无亲无旧者?尝记有一人为县令,禁其子不令出。
其子犯禁,笞责之,其子赴井死。哀哉!不循中道,纵得升迁何荣也?
国所以官取士,士所以居官,先以养其口体妻子,然后得专意王事,虽不可取于民奢纵害公,亦不必钓名要誉太俭陋也。余见河南为令者,有夜盖纸被,朝服弊衣以示廉,又令妻子辈汲爨,不使吏卒代者,其意皆欲闻上位,媚细民。
然其听断、抚养之道殊不在是,能使其车骑仪从、屋宇、服用鲜整,而遇事风生,吏民称快,较之此曹何自苦也?
南渡后,士风甚薄,一登仕籍,视布衣诸生遽为两途,至于征逐游从,辄相分别。故布衣有事,或数谒见在位者,在位者相报复甚希,甚者高居台阁,旧交不得见。故李长源愤其如此,尝曰:"以区区一第傲天下士邪?"已第者闻之多怒,至逐长源出史院,又交讼于官。
士风如此,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