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初明,男子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剑,划破空气,尘土飞扬。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每日早晨不舞上一番便不舒服。
韩泽承例行的练习结束,站在院子里的一旁擦了擦汗。一个女生从门口探出头来,一蹦一跳的到了韩泽承面前,把手中的打包好的药材递给韩泽承。
韩泽承接过道谢。
女生似乎与他相熟,熟稔的拿过他手上的毛巾给他擦汗,眼神温柔又充满柔情:“大早上的这么勤奋啊。”
“热热身而已。你动作挺快啊。”
“你吩咐的,动作能不快吗。”女生一笑,把毛巾还给他,后撤一步,古灵精怪的摇了摇手。然后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上面一步,捏了捏韩泽承的脸,调笑道:“嗯,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走了啊,有事找我。”
韩泽承无奈的笑了笑,由着她去了。女生又一蹦一跳的离开。
他兀自收拾了一下,拿着东西准备回房。
刚一转头,韩泽承便瞳孔放大的愣在了当场。
菩提树下,白衣飘扬,少女遗世独立,不敢相信的微微张了嘴,眼眶深红,却固执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找寻的白阅颜,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韩泽承怔愣,心中的大石头突然落了地——她还安好,那便好了。
白阅颜醒的早,在房里闲不住,便打算出去逛一逛。没想到她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拿着毛巾擦汗。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久久的不敢上前。她这一怔愣,便错过了时机。再想上前时,便有一个少女突然出现,与韩泽承态度亲密。
他们两个迎着暖阳,身上好像度了一层光亮,柔和又温暖。两个人都在笑着。韩泽承还微微的低头让她给他擦去额头的汗渍,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宛如一副壁画。
而她自己站在菩提树下的阴影里,像个傻瓜。她就应该在看到的时候就跑掉才对,又何苦在这里站那么久。
韩泽承的回头让她猝不及防,不经意间便撞进了他的眸子里,那双眼里的情绪她读不懂,也不想去读懂。
她看见韩泽承微笑着向她跑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他还是像在京城里一样的温和,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刚才令她痛彻心扉的画面只是她的幻想。
韩泽承抬手揉了揉白阅颜的头,低下头直视白阅颜的眼睛,忍不住道:“你怎么在这?害我以为找不到你,担心死了。”
白阅颜一言不发的受着他的揉搓。以前她觉得韩泽承喜欢摸她的头,是因为她可爱,让他爱怜,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爱抚吧。
她的母后对他很好,所以她说喜欢,他就应了。反正也无所谓,也正是报答她母后的好时机。
就是因为不在乎,因为不爱,所以他才会时常的离开京城,不顾她的心情,也没有考虑过要带她;所以每一次他们吵架,不管是不是她的错,都是她先认输;甚至,连目的地都要骗她。
这么看来,好像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他来这里,是为了和刚才那个女孩见面吧?
肯定是的吧,那个女孩子,看起来那么美好。对他也体贴,一点也不像她,只会让韩泽承来照顾她。
白阅颜想着,心中的嘲讽与悲痛就更甚。她一手抚开韩泽承在她头上作乱的手,她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担心什么?担心没有我,你就没法报答我母后了吗?”
韩泽承一愣,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放心吧,我母后对你好,不求什么回报。我跑出来,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我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韩泽承无奈的笑了笑,凑到了白阅颜的面前,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得温暖又治愈:“在怪我骗你去塞北?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嗯?”
白阅颜抬起头,哪怕再怎么忍,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哦,可以解释啊。那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听。”
韩泽承挠了挠头,心道这家伙又闹脾气了,但也没办法,这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他只好低声下气、好声好气的道:“我这次来南疆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白阅颜就反应极大的捂住了耳朵,大叫:“我不听!我不听!”
韩泽承无法,只能停下来先平复她的心情,他无可奈何的举起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激动。”
白阅颜这才缓缓的把手放下,抬起手背将眼泪抹掉,眼神低垂,盯着韩泽承的鞋子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韩泽承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心疼的想给她擦掉眼泪,还没碰到白阅颜的脸就被她一手给打了下去。
白阅颜的声音都哽咽了。韩泽承不解的扬了扬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阅颜说:“算了吧,我们就这样吧。”
韩泽承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什么?”
白阅颜仍然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他总是能装的很好,眼睛里的柔情总能让她毫不犹豫的陷进去,她怕她看了,就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了。
“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就这样吧。”
韩泽承愣了,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烦闷的摁了摁眉心,不敢置信的问:“你因为这个要跟我分手?你以为恋爱是儿戏吗?
“我真的都可以跟你解释的。我只是害怕你会跟着我来南疆,南疆地域潮湿,毒物凶狠,我怕……”
“你怕我影响你们相见。我可以理解。”白阅颜咬着唇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韩泽承被她一句话气得头疼,“我和谁相见啊?你能不能不要乱想?”
“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啊!”韩泽承气急败坏的道。实在没法接受白阅颜给他胡乱的扣帽子,语气也渐渐失去了理智。
他心底的恶魔之音此起彼伏。
……
白阅颜想逃?
不行,抓住她。
绑住她,让她再也跑不掉。
……
白阅颜被吼了一句,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更厉害了。韩泽承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突然清醒过来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对着白阅颜吼。
这下完了。
这丫头肯定更难哄了。
他搂住白阅颜的肩膀把她带进了怀里,头就架在她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想顺一顺她已经嗲了的毛。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韩泽承尽量柔了嗓音,看着怀里颤抖的女孩,心疼不已,“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不会再凶你了。”
白阅颜趴在韩泽承的怀里,止不住的哭泣,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搐。说白了,还是舍不得啊,就算这个男人心里没有她,她也不想放手。
但是,不行,她不能这样自己骗自己。
她决绝的推开韩泽承,转身就想往房里走,最终却还是抵不住韩泽承的一拉。
韩泽承抓住了她的手腕。虽然不疼,她却也挣脱不开。白阅颜回头愤懑的瞪着韩泽承,两只兔子眼睛水汪汪的,惹人心疼。
“我都告诉你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隐瞒我的行踪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嗯?”
白阅颜甩开了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轮圆了眼睛看他,眼睛里尽是满满的失望与悲伤:“保证?你以前也保证过,不会骗我啊。
“有用吗?
“算了吧,韩泽承。真的,算了吧。”
韩泽承心口一疼,又一次抓住了白阅颜的手,死死的握着不放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啊,机会啊。行啊,那你先解释一下。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说你从京城回塞北对吧?据我所知,王爷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的吧。你当时可有召令?”
韩泽承语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白阅颜看着他突然沉默冷静下来,嘲讽的一笑:“我没有问过你,不是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提而已。是不是我让你觉得,我很傻,很好骗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真的就可以无条件的原谅你了?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又不会改。最多是编些话来骗我罢了。”
韩泽承有口难辩,插不进嘴,只好保持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捏了捏白阅颜的手,沉吟片刻,才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不傻,你很聪明,我一直都知道。是我骗自己罢了。
“如果能让你满意的话,好。”
韩泽承说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迎着白阅颜猩红的眼眸,自己的眸子也渐渐红了。
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是靠着他装聋作哑才走到了今天。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止这么简单。或许,到此为止也是一个好结局吧。至少拥有过,以后也不会后悔了。
这明明是白阅颜自己提出来的,可听到韩泽承答应了,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站不住,无重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还是靠着韩泽承的手才堪堪站稳。
她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滚落,怎么也止不住。她却还是故作坚强的笑了笑,点头致意:“嗯,好。”
说罢,转身回了房间。
韩泽承站在原地,强忍着胸口的不适,目送着白阅颜走进房间。她瘦弱的身影今天显得格外小巧,一步一顿的,好像立刻就要栽倒下去。他很想冲上去困住她,用尽一切手段方法把她留在他身边,可是,不行。
韩泽承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也转身回了房间。楚君和楚月亮都在,就连唐英也在,一起在研究医书。
他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到了椅子前,倒了一杯茶水,道:“月亮姑娘,你要的药材在外头的石凳上。”
楚月亮闻言,也没注意韩泽承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赶紧跑出去拿药材。反倒是楚君察觉出了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韩泽承摇了摇头,也凑过来,若无其事的拿起一本医书和他们一起研究,唐英和楚君对视一眼,狐疑的继续了。半响,他才道:“原来她就是对面厢房里新来的客人。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两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楚君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奇的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
“嗯。结束了。”
唐英一顿,好像也有些明了了,她试探性的问楚君:“他与张颜……还有那一层关系?”
楚君沉痛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拍了拍韩泽承的背,给他一些安慰:“没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英愣了愣,问:“为什么啊?他乡遇见,不应该是欣喜若狂的缘分吗?”
“这人当时报备的时候说自己在塞北来着。”楚君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唐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突然站起来,拉了拉韩泽承的衣袖:“就因为这个?你哄哄啊。你就这么轻易的答应她?别坐着了,去哄哄。”
“不用了,没用的。”
“什么没用啊!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明明就是你们自己的错也不肯承认,女的不过就是随口说说你们倒好,答应的飞快!就这种小事,哄一哄不就好了吗!”
唐英义正言辞的吼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我跟你说,其实你好声好气死乞白赖的缠着她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的。你——”
她突然抬头,发现韩泽承和楚君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唐英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咳嗽两声收住了话头:“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动了。”
韩泽承看着唐英摇了摇头。看来在唐英这里,也有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啊。不过,要是白阅颜也能这么好哄就好了。
韩泽承自嘲的笑了笑。白阅颜能说出那一番话,便说明她是下定了决心的。那丫头的心意,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