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泽承留下了他的线索暗号,望着不远处金光闪闪的寺庙垂了垂头颅,似乎很是尊敬。
匪徒皱了皱眉,害怕生变,推搡了他一把,勒令他赶紧回牢车里呆着。
韩泽承倒是不恼,慢悠悠的走回了白阅颜身边坐下,一片黑暗笼罩下来,韩泽承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再忍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白阅颜惊讶的问道:“你方才做什么了?”
韩泽承高深莫测的挑了挑眉,没说话,反而抻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搂住了白阅颜,扬声道:“好困,睡一会儿。”
……
往后的几天,洪封倒是没折腾他们,而且白阅颜也趁着下牢车过夜的时候看到了迟渊和紫尧他们,大概是受了伤,迟渊的脸色十分的苍白,他们都被关在离他们极选的地方。
白阅颜这才发现这些匪徒们的人数之多,她不由得感慨好险当初没有冲动突围,否则除了韩泽承以外大概都死了。
又是一天上路,在盖上黑布前,白阅颜抬头望了望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风声呼啸,有些阴冷,她喃喃的道:“是不是快下雨了啊?”
没走多久,走在前头的洪封便停了下来,扬了扬手,让身边的一位小弟拿着银子去给拦在路上的和尚们。
和尚们中间,一位男子亭亭而立,姿态挺拔,他穿着袈裟,一手拿着法杖,一手放在胸口,低垂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叨叨点什么。他的旁边,数十位和尚穿着僧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跟着大和尚的节奏低吟浅唱。
洪封此人不信教不信神,看他们这样子还以为是出来化缘的,便打算让小弟拿钱打发了他们赶紧上路,毕竟还差一点点他们就可以进入塞北的地界了。
洪封嘴角弯弯,心情大好,似乎已经看到了楚君为了救挚友而深陷埋伏的惨状。
小弟掏出了银子,递给了大和尚,大和尚这才停止了诵经,缓缓的抬起了头,那眸子一黑一蓝,像极了国外来的波斯猫。
洪封瞠目结舌,“佛教大师怀宁竟然也要亲自出来化缘吗!”
一黑一蓝的异眸便是怀宁大师的标志,他不过而立之年,却在佛教上有了极大的造诣,传说他走遍全国传教论法,后来隐居于塞北边界的天宁寺,专心于道。
白墨昀曾经还想将怀宁大师封为国师,许他万般荣华富贵,却被他一句“出家之人志在四方”给拒绝了,白朝上下,怀宁大师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识。
他心怀大义,渡人渡己,游历所经之处无一不散尽盘缠拯救苍生。
黑蓝异瞳,佛祖亲传,那正是封他为神的标志。
怀宁大师推过银两,缓缓走到了洪封面前,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敢问施主这黑布之下是何物?”
洪封从马上跳下来,回以一礼,想了想,还以为怀宁大师是认为他们真是走私动物的马戏团,便说:“是我们押解的犯人。”
“哎,”怀宁大师轻轻的叹气,“施主何须打诳语?他们分明无罪,还请施主早日放人,免得酿成大祸。”
洪封面色一僵,虽然尊重怀宁大师,但却也快要绷不住了,他沉了声音道:“这是我的私事,大师不必多言。”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能杀生。”怀宁大师叹息。
他一句话落下,砰的一声,一名玄色衣袍的男子便不知道从哪跳出来,半跪着落到了韩泽承和白阅颜牢车顶上。
车子一震,白阅颜不禁抱怨了一声,然而突然视线里一亮,刺眼的光线充满了车子里,白阅颜细细的眯起了眼睛,从缝中看出去,一个分外眼熟的男子正蹲在他们的头顶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不是楚君还是谁。
楚君哼了一声,“你个秃驴,废话真多。”
楚君的从天而降把周围的人都给镇住了,一下子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也没有人行动。
洪封瞪着楚君,眼眶都红了,“上啊!拿下楚君!为兄弟们报仇!”
楚君用剑挑断了上在牢车旁的锁头,一人一跃而上,不一会儿就将旁边一圈的人就赶尽杀绝了,鲜血流了一地。
怀宁大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贫僧提醒过施主,奈何施主不肯听从啊。”
他又闭了眼睛,立在腥风血雨中,嘴唇一张一合,颂起了经书为他们超度。
身后的弟子们却是一个也没落下,挥舞着长棍长刀向着数量颇多的匪徒们冲了过来。
楚君杀了一圈,看准了那洪封,向着他掠了过去。
楚君摆足了架势,长剑指着洪封,他眼神一凌,冷锋划过,刀剑相接,发出铿锵的声音。
楚君跟逗猫似的,拿着剑在他身旁晃动,时不时的刺他两下,洪封怒极,拼了命的向着楚君冲了过来,“当日你杀我兄弟,今日又如此折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拿命来!”
楚君皱了皱眉,迷惑的道:“我杀的人那么多,你说谁?”
“你!”
洪封全身的力量落在剑刃上,剑穗荡得哗啦哗啦的响,他拼尽全力向着楚君刺来,楚君闪身躲过,他又立马飞起一脚,正正当当的揣在楚君胸口。
楚君不免退后几步,咳嗽了几声,他揉了揉胸口,心情极度的变差,也就没有心情在跟洪封玩下去了,他稳了稳步子,扬手一剑,直指洪封的右肩,待到洪封闪避之时,迅速的改成向他的左肩刺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避无可避。
洪封的左肩被刺穿,血淋淋的血液流了一手臂,他凝了凝神,握住了受伤的手。
他知道他打不过楚君,可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必须要打!
想到了在楚君剑锋下死亡的人们,洪封咬了咬牙,又是向楚君刺来。可一招一式间却慢了不少,多的是空子让楚君钻。
楚君认真起来,洪封哪里是楚君的对手,交锋下来,楚君连破云掌都没用,仅仅三招就轻而易举的把他摁倒在了地上,长剑一划,血溅三尺。
洪封瞪着眼睛看着鲜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在一片血红里,他仿佛看到了江泽,看到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嗫嚅着道:“对……不……起……”
哪怕挣扎着想要报仇,也还是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死尸。
楚君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这也不过是他杀的人中的一个,没什么好看好留念的,转头一看光宁寺的弟子们已经和匪徒们扭打起来了。
韩泽承扶着白阅颜从车上下来,挡住了几个冲着他们而来的人,他视线一扫,便看到了有几个贪生怕死的匪徒看见老大已死,偷摸摸的往林子里跑。
韩泽承皱眉,也顾不得白阅颜还在身边,指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朝着楚君喊道:“别留活口!”
楚君瞥了一眼,转身追上,一个不落的杀死在树林里。
天空阴沉沉的,忽然就落下了大雨,带着泥土香味的大雨对着大地一阵冲刷,洗去了地板上粘稠的血迹,雷声轰鸣,白阅颜缩在韩泽承的怀里,冷得发抖,也不知到底是身上冷,还是心冷。
一个不留……
当初的布洲山上,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着那些无辜的少女对着楚君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任何的感情。
可是那年初遇,他明明是一个乐于救人的人啊!
一路上,他带着孤零零的她和紫尧回了塞北,救了那么多差点就要死于非命的村子,他甚至冒着被火烧死的风险重新冲进火场抱出来一个小娃娃……
他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副她好像不认识了的样子……
韩泽承搂紧了白阅颜,一手抬高给她遮风挡雨,可是这雨水太大了,他的衣服根本撑不住,没一会儿就湿透了,顺带着把白阅颜也淋成了落汤鸡。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挂在头上,有几根还落在了脸上,粘稠的粘着,她咬着唇,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似乎有些悲痛。
韩泽承看了看这脏乱血腥的场面,赶紧搂着她离开,吻轻柔的落在了她的额头,“走吧,我先带你回寺庙。”
“不。”
白阅颜扯住了韩泽承的手,眼睛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然后又倒地,有的是自己人,有的是敌人,鲜血被冲成了一条条血河,顺着泥土流逝,或者是渗透进了泥土里,又一点点的从红色恢复成原本的颜色。
韩泽承顿了顿,一时间也知道她的想法了,他却没听,一把搂住白阅颜的腰,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宽大的袍子落下来,遮住了白阅颜的视线,韩泽承轻声笑了笑,有些勉强,“看不下去就别看了,走吧。”
“不是看不下去,”白阅颜脚步一顿,从头顶上把袍子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已经被雨水沾湿了的脸庞,“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布洲山上的那些女孩子们,突然悲秋伤春了一会儿,没事,我想看看。”
或许看多了经历多了,她就能够成为他们一样泰然处之的人了。
韩泽承叹息,直接打横抱起了白阅颜,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胸口,不让她看那些血腥的场面,“别看了,听话。”
白阅颜不动了,抓住韩泽承的胸口,低低颤动起来,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