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客栈的夜晚,万籁俱寂。炎炎夏日,居然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仿佛有一只无形地大手捂住了所有声音。唯一移动的,只有自空中洒下的月光,银白色的月光爬上院墙,拂过石板,越过翠竹,显得慈和而温柔。
不过,无论这月光如何移动,始终都照不进何方的房间。浓重的寒意化作白雾笼罩了那间屋子,粘稠的雾令一切都仿佛浸过水一般,甚至凝成了水,冰冷地滴在何方的额头上。
“好冷,是什么?”刺骨的寒意顿时令何方惊醒,他抹抹额头,手上粘稠的感觉几乎让他以为摸到了血。
“什么东西?”何方惊骇地坐起,看清是水心中才稍稍安稳。不过,这散与掌心的水却被月光照得惨白,是枯骨的颜色——刚刚弥漫在何方房间中的雾居然在他起身的瞬间散开了。何方垂下手,掌心的水居然又凝在一起滑落,仍旧是透骨的冰寒。
继续睡吗?何方环视着自己的房间。虽然看上去和白日间相同,但是他总是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视他,只要他一睡下就扑上来,不由自主地,他向后缩了缩身体。一缩之下,他突然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微微的柔软却又冰冷无比。
何方身体一颤,猛然转过头——什么也没有。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暗笑自己胆小,今晚只不过是冷一些罢了。然而,就在何方扯过被子时,他看到了,伏在被子上的小小影子。
不是任何东西的影子,它就是那样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这是什么?”何方仔细地看着被子上的影子,它安静地伏在那里,好像一只柔软的猫,只是这猫冷得可怕而且带着诡异的气息。何方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它不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而后他咬咬牙,用手指向它戳去。
“啊!”何方触到阴影的刹那,一阵尖锐的刺痛顿时从指尖传来。指尖竟然破了,鲜血立刻从指尖流出,未待何方收回手指,血已经滴落在阴影中。那滴血立刻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何方的额头突然渗出冷汗,他想起了那晚鲁二消失的血泪,难道是因为……异样的感觉将何方从回忆中唤醒,他惊骇地看到面前的阴影居然变了形状,圆圆的阴影中抽出一条细丝,正朝着他的手指飞来,而那细丝的尖端,赫然就是一张小嘴!
“不要,滚开!”何方全身一阵战栗,他大叫着掀起被子,而后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连头也不敢回。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论他怎样跑,门还是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即。
怎么会这样?何方心中闪过鲁二在院子中转圈的样子,难道自己也在转圈?想到这里,他大叫一声发足狂奔。
鲁二就是一边转圈一边消失的,就是说他一边跑一边……双腿一软,何方跌坐在地上。门,依然在据他不远的地方。
没有办法了么?可白天明明已经放下心……放心?对了,为什么放心……啊,是了!何方双眼一亮,那道符,观闲给的那道符!他手忙脚乱地翻出那道符,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正在这时,背后又一次传来异样的感觉,是那古怪的阴影!何方大叫一声,将握着符的手伸向背后。
一阵灼热从掌心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的嘶吼,屋中突然刮起旋风,何方只觉得一股大力撞向自己,而后身体一轻,眼前的一切都不住翻滚。待感觉到疼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四方客栈的院子中间。
总算出来了!顾不得身上的擦伤,何方浑身颤抖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闻声而起的四方客栈其他人只见到何方房门上的大洞和一条宛如蛇般向他追去的阴影。
“鬼、鬼!”四方客栈中顿时喧闹起来。
“哎呀,真的不是幻觉!”上房的窗后,观闲皱了皱眉,“只是这符的反应,很奇怪……”他再度推开窗,想要看看何方房门上撕裂的大洞,不料却看见四方客栈的老板娘呆呆地站在何方的房门前,身体摇摇晃晃,似乎有些站不稳。
“老板娘?糟、糟了!”观闲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早就听闻传言说着四方客栈的老板娘对何方有意,这何方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老板娘也许不知道何方从自己手中买符的事,可白日间何方去拿银子却是被人看到了的,万一她看出什么端倪……他看了眼旁边懒云房间的窗户,犹豫了片刻还是身子一纵,狸猫般蹿进了懒云房中。
“笨和尚快走!道爷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哎?”观闲跳入懒云房中立刻向床扑去,不料床上却空无一人。观闲疑惑地环视着四周,突然神色一动。
这笨和尚今夜该不会还是一边想着听轩一边看月亮吧?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这和尚似乎有些本领又心善,不会是……想到这里,观闲跳到房门处轻轻一碰,房门应手而开,他顿时头大如斗。
“想入地狱也不要拖着别人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观闲一阵风般跑了出去,想起老板娘扭曲的怒容和挥舞得呼呼生风的擀面杖,冷汗一点点从他额头渗出。
“施主,等等!妖孽,看我……呼呼!”懒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追逐着何方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阴影。
无奈懒云用尽自己所学,却总是与何方和那阴影相隔数步,可望而不可即,终于,他喘息着停下脚步。正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挡在他面前。
“笨和尚,你连追也追不上怎么救人,还不快跟我走?否则万一那东西黏上你,我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观闲一边扯着懒云一边不时地看着何方逃走的方向,只是他的眼神中没有惊恐,反而显得若有所思。
“不行,我是出家人,怎么能看着人死?就算以身饲虎,我也……”懒云挣扎着,可气喘吁吁的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观闲。就在此时,一声惊叫传来,观闲和懒云二人看去,只见何方似乎力量耗尽,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那声尖叫便是他发出的。而那阴影见何方倒下,移动得更显灵活,半空中竟越变越大,如同一张网向何方罩去。
“施主!”懒云大喊,却救之不及。观闲松开扯着懒云的手,双眼已经在寻找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