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隐晃了晃身子,总算稳住了,她双手撑在案几的边沿,努力摆正姿势。
  厉隐的动作有些笨拙,毕竟,刚才被点穴了,身子有些麻木。
  “厉姑娘,喝一杯吗?”岚裳亲自拿起酒瓶,似乎想招呼厉隐。
  厉隐端坐在下首,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你有事就直说好了。”
  这是第二次提醒他了,厉隐其实有些不耐烦,不过,她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嗯,我想起来了,厉姑娘不喜饮酒。”岚裳也轻描淡写地火上浇油。
  厉隐一哽,脸色也变得有点僵硬。
  “好了,厉姑娘,待会儿咱们聊聊。”岚裳见她一脸郁闷之色,忍不住抿唇一笑。
  厉隐没好气地问:“待会儿是多久?我可是未出阁的小孩子,不能深夜归家。”
  “可是,今夜是花灯节,晚点回去,应该没关系的。”岚裳似乎不以为然。
  厉隐轻哼了一声,低下头,用手指拨了拨案几上的点心。
  因为厉隐低着头,她没看到岚裳给那个舞姬使了个眼色,那舞姬接收到岚裳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不甘,但是,那舞姬也是个聪明女人,她绝对不敢当众违逆主子的意思。
  倒是角落里的几个乐姬,继续不动声色地弹奏曲子。
  这时,舞姬以一个优雅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结束了舞蹈,艳红色裙裾随着她的姿势散开,如同一朵怒放的石榴花儿。然后她屈膝行礼,迈着细碎的步子退出了房间。
  厉隐看一眼舞姬娇柔的背影,又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那些乐姬,她微微蹙起眉头。
  “岚裳少爷,可以跟我谈一谈你的打算了?”厉隐的眉头瞬间松展开来,她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兴许可以用来展示自己的洞察力,不过,她才不会宣之于口。
  毕竟,她想给自己留点秘密和退路,不能被这个岚裳摸到自己的底子。
  “厉姑娘,你很有想法,我觉得你很有潜力。”岚裳终于正色说道。
  厉隐一愣:“你是指,我有什么潜力?替你捞钱?还是保卫边疆?”
  “自然……两者都不算。看来姑娘对我有误解,我看中你,不光是为了保护你,最重要的是,我为自己寻找一个盟友,这才是我的真实目的。”
  岚裳的嗓音醇净幽深,仿佛一坛岁月佳酿,染着浓浓的清韵,令人回味悠长。
  “我明白了。”厉隐想了想,“我真的有这个价值么?”
  价值?岚裳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眼,厉隐撇唇一笑,解释道:“你说你看中我,是为了什么?一个没落的商贾之家,要起死回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何况,我不是什么嫡女。”
  岚裳淡淡颔首:“你说得在理,不过,厉姑娘,我相信你不会甘于人后,等你回到大晟国,无人保护,绝对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厉隐明白过来:“你相信我?为什么?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
  不得不说,厉隐在联合国任职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学得十分通透。
  岚裳也有些惊讶于厉隐的敏感:“嗯,过节算不上,但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我护送你一路,未来的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我都会用我的力量守护好你。”
  岚裳说得十分郑重,一双妖娆瑰丽的凤目中,流转着坚毅的光芒。
  厉隐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似乎在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在母亲面前夸下海口,说她将来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
  厉隐恍惚了一下,就见岚裳勾唇一笑伸出纤白的手指在空气中描摹着一种形状。
  “岚裳少爷,跟别人谈判,需要一些筹码。我一穷二白,只有厉家私生女这个身份。”
  厉隐猛地回过神来,周围的一切,早就不是那个熟悉的世界。
  她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必须拥有足够的理智,才可以保证让自己安全立足。
  岚裳眯起眼睛,唇边的笑意如同一朵妖艳瑰丽的彼岸花。
  “厉姑娘,别急。日久见人心,我们不玩虚的。”
  这时,外面响起热闹的锣鼓声,一个侍卫走进来禀告道:“主子,他们开始竞标了。”
  外面人声喧哗,花灯齐放,船上莺歌燕舞,河面上一片璀璨景象。
  厉隐听到竞标二字,耳朵立即竖起来,心中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掠过脑海。
  原来,这暗处的买卖,就在今晚,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在这种被无数人瞩目的场合。
  厉隐暗想,这大青国的贵族官僚倒是雅兴十足。
  这时,岚裳掀开纱帐,推开窗子,指着隔壁的三层楼阁的花船:“他们在那儿。”
  这算是解释么?心照不宣的解释?厉隐沉默地看着岚裳。
  她顺着岚裳的手指,看向窗外,果然,那一艘三层楼阁的花船,和这边一样,严整肃穆,透着一股子贵气,船板两侧立着一排排武装侍卫。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厉隐故意没话找话。
  岚裳扶着窗棂,面色平静:“有些分寸,拿捏恰当,既可以顾全大局,又可以笼络人心,何乐不为呢?”
  “你倒是思虑周全,你的人在那边竞价,你怎么操纵他们?”厉隐倒是实话实说。
  “有什么底价,有什么要求,早就通过气,这点准备还是有的。”
  “哦?看来,岚裳少爷很有把握。”
  厉隐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和岚裳并肩站在一起,虽然,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显然她身上已经少了许多抗拒之意,岚裳用余光瞄了她几眼,感受到她的变化,他隐隐有些雀跃。
  就像一个讨得糖吃的孩子,抱着自己喜欢的玩具,心满意足。
  不多时,一个侍卫走进来,将一块漆黑的木牌递给岚裳,岚裳瞧了两眼,笑道:“还不错,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只是,以后的变数很多……”
  厉隐凑过去看了看木牌,牌子上雕刻着奇怪的图案,周边有两条似龙似蛇的东西交缠在一起,顶部刻着繁复的文字,底部绘着花朵和稻穗,中间微微凸起,像是一个小型机关。
  岚裳大大方方地将木牌展示给厉隐看:“这叫乌神令,代表着三大部落至高无上的权力。”
  没想到,岚裳并不避讳自己,甚至给自己解释这个牌子的意义,既然代表着至高权力,想必对岚裳来说,它非常重要,厉隐不敢多看。
  毕竟,这些属于大青国的权力更迭,和厉隐没什么大的牵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厉隐暗想,岚裳手里有这种令牌,今后行事,想必更加招人瞩目。
  倒不是厉隐多想,她只是关心关心自己的盟友,万一哪天失去岚裳的保护,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诚如岚裳所说,她回到大晟国,危险会如影随形。
  厉隐相信,岚裳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也不会信口开河,她希望自己赌对了。
  “看来,你的确很有资本。唉!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要是可以成事,今后一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厉隐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岚裳收起令牌,望着窗外:“我知道,我会等着那一天。”
  他脸色如常,一双凤目波光潋滟,那眸子深处的光芒,却犹如古井深潭,厉隐暗暗有些吃惊。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到底是什么样的智慧,才能造就一个如此风华盖世的男人。
  厉隐垂下眼,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岚裳少爷,你……今年多大了?娶妻成家了么?”
  岚裳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厉隐:“你没猜出来?你这般蕙质兰心,肯定可以猜出来。”
  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开怀,难道是她的好奇取悦了他?不,应该说是无知。
  厉隐冷哼一声,前世她不喜欢和男人过多接触,但是,有时候争权夺利,不可避免地与各种男人交手,她对男人的心理也有一定的研究。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厉隐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退步了,这一世的厉隐,一向闭门深居,对外界的观感十分迟钝,搞得现在厉隐也有些被动和愚钝。
  厉隐仔细打量岚裳两眼,不知为何,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眼神也十分清澈。
  “嗨,岚裳少爷,你不用不好意思。”厉隐故意拿话刺激他,“我看得出来,你好像……还是个雏儿吧?咱们一样一样,等拜了成年礼,成家立业便迫在眉睫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提早开始准备,也是快人一步,有句话,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子吃。”
  厉隐说完,便退开几步,扭过头去,故作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
  那些乐姬依旧在角落里安分地抚琴弄箫,悠扬的乐曲飘荡在耳畔,如同轻缓的月光。
  岚裳脸色一僵,什么叫雏儿?虽然,他的确是,不过,他不能承认。太丢脸。
  “咳——”岚裳握拳抵在唇边假装不满,“厉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学了这些个荤话。”
  厉隐也笑得好不开怀,她指了指外面的花船转移话题:“你今天竞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