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说得没错。”绯衣夫人依旧神色妩媚,“塞外的天气不太好,桃花开得晚了。南方的桃花花期短,约莫只半月。这血阳城的晚桃,却赶在春末,亦有大半个月的花期。”
  说到这里,绯衣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极浓的感伤之色。
  “小友,你可知,繁花似锦,桃花便失了颜色。此地贫瘠,反而衬出了桃花的绝美。”
  这话十分在理。厉隐看向绯衣夫人,赞同地颔首。
  绯衣夫人的一双美目却牢牢锁定厉隐:“你这孩子,放在一个普通饭庄里,极为出色。只是不知,去了那些赏花宴,你的姿色还能不能让你出人头地。”
  这话似乎有些过了。不过,厉隐并未露出不满之色。
  倒是小董,鼓足勇气反驳道:“小隐是最好看的。饭庄里人来人往,我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孩子,夫人,你委实多虑了。金子在哪儿都可以发光。”
  这孩子真可爱。厉隐下意识地勾唇一笑。绯衣夫人也很快反应过来。
  “小子,你喜欢你家的小隐,可惜啊,有缘无分。”
  这话更加过了。厉隐神色淡淡,语声却变得沉郁了一些:“夫人,我和小董相识于贫贱之中,他就像我的小哥哥。没什么可比较的。何况,将来的日子还很长。”
  是啊,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任何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话落在绯衣夫人耳里,却好像一个少女的剖白之语。
  原来,他看上的少女,竟然如此淡定,几乎没有任何贵族女子的骄躁和虚妄。
  绯衣夫人缓缓启唇道:“小姑娘,当年我和你一样,也以为时事无端,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可惜,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能跨过那道坎儿。”
  厉隐微微一怔,却飒然一笑:“夫人,过不过得去,都是你自己的。别人无权干涉。”
  绯衣夫人猛地眼睛一亮,拍了拍手,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厉隐。
  厉隐大大方方地迎上她的视线,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片刻之后,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开。
  “小友,你似乎拥有一副很难得的胸襟。就凭这个,我也不能轻易放弃你。”
  绯衣夫人再次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厉隐摸不着头脑,却不想深入探究什么。
  不多时,一名灰衣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他躬身一礼,极为恭敬地说道:“夫人,酒菜已经备好,就在山下的芳树厅里。”
  绯衣夫人答应了一声,便施施然地起身,步履优雅,她领着厉隐二人出了亭子。
  厉隐落后一步,她看到绯红的裙裾像孽火红莲一般怒放。而绯衣夫人的一头长发不束不盘,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散乱在身后,没有半点杂乱之象,反而为她平添了一份慵懒与闲适。
  厉隐暗道,这女子不仅古怪,而且应该有着超于常人的魄力。
  三人来到山脚处,穿花分柳,终于来到一座木屋门前,这木屋的门口竖着一块显眼的木牌。
  深黄色的木牌上用圆润优美的笔触写着“芳树厅”三字。
  厉隐暗笑一声,看来她的猜测有根据,这桃花园果然不是普通的地界。
  入得芳树厅,厉隐和小董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
  红木圆桌上摆着整齐精致的饭菜,厉隐扫了一眼,竟然是素斋。
  绯衣夫人拣了主位坐下,又打了个眼色给小厮,这小厮急忙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厉隐也不含糊,径直和小董入座。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倒也没有闹出笑话。
  “小友,先敬你一杯。”芳树厅门口,有一名小厮守着。
  周畔却没有伺候的侍女。厉隐微一蹙眉,这大概是绯衣夫人的习惯吧。
  绯衣夫人给自己斟酒,然后指着桌上的酒壶,示意厉隐自己动手。
  厉隐想了想,终究还是客随主便,给自己满了一小盏清酒。
  “这杯应该是我敬夫人的。我是小辈,若有得罪之处,万望夫人海涵。”厉隐的客套话倒是连珠成串,毫无芥蒂。小董听在耳里,竟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绯衣夫人爽朗一笑:“小友太客气了。也罢,我再单独敬你一杯。”
  两人一口气饮干了酒盏中的清酒,厉隐暗道,这一杯一杯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清酒的滋味有些爽辣,后劲也足,厉隐暗自叫苦。
  绯衣夫人却不肯放过厉隐,兀自斟酒,笑道:“好久没人陪我共饮了。小友甚合我的心意。今日一定不能推卸,我这老婆子都不介意,小友更加不能放松。”
  厉隐无奈地摆摆手,一边斟酒一边回答:“并非小辈无礼,实在是酒量尚浅。”
  绯衣夫人忽然笑出声来,妩艳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红晕。
  “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不喜饮酒,却不得不迎合世人。唉,罢罢罢!今日我这老婆子一醉方休,小友只需陪着,若是喝不下,便陪着我……”
  话音未落,便见小董伸手抢过酒壶,给自己满了一盏,小董笑道:“夫人,小隐不能喝,我却可以,何况我是一介男子汉,自然要怜香惜玉。夫人就算喝醉了,我也奉陪到底!”
  最后一句,似乎充满勇气和豪迈的气魄!简直让人震惊。
  厉隐很快回过神来,试图阻止小董,却被他沉稳的眼神制止住了。
  小董用口型告诉她:“没事,有我在。”
  厉隐心中感激,便歇了别的心思,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偶尔斟酒,吃几口素斋。
  酒酣之时,绯衣夫人俏脸微红,笑意明媚,竟然毫无寻常妇人的狭隘和浅鄙。
  “夫人,听说你在青国住了十几年,创下偌大的基业。令一众青国权贵自叹弗如。这些年,我也有幸听过你的传闻。”酒喝下去,小董原本就不小的胆子愈发大起来。
  厉隐仔细听着,果然啊,这绯衣夫人不是寻常妇人。
  “也没什么,我主要跟北方草原打交道。西北商道上,我的商队是最多最大的。”说到这里,绯衣夫人眼中闪过一抹骄傲的光芒。
  小董呷了一口清酒,星眸晶亮,清秀的脸蛋儿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纯真。
  “听说十年前,是夫人的一句话,改变了胡族族长的军力布置。否则,咱们大青的边关又要遭殃,起码要遭受三年到五年的战乱!”
  听到小董这番话,厉隐暗暗吃惊,未曾料到,这绯衣夫人不仅是巨富,还改变过时局!
  绯衣夫人略微一怔,缓缓笑道:“是啊。那族长受我恩惠,欠我一个请求。”
  小董更加兴奋,忙不迭地问道:“是什么样的恩惠,竟然可以改变那些刁蛮的虎狼之师?”
  绯衣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将杯盏递到娇艳的唇边,却又放下。
  “我刚开始经商,跑遍了青国的南北东西,最后才驻足在西北三州。西边跟胡族草原接壤,那时候我经常带着商队去草原,将青国的物产交换给胡族。中原人士向来仇视这些蛮族,可是,偏偏我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听到这里,厉隐暗暗佩服,这份胸襟气度,委实难得。
  “这一来二往的,便跟胡族的贵族有了交情。那年迈的族长一心想统一草原,却无奈于那些四分五裂的胡族游民。我便出了一个主意,开办草原市集,举行武士大会,为游民提供足够多的收容之所……其实我的主意很简单,没两年,便收到了成效。”
  小董顿时佩服不已,眼中露出一抹期许之色。
  “夫人,你成功之后,为什么要祸水东引,将胡族的战力吸引到大庆国和大棠国身上?”小董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尖锐,涉及到不少时政。
  未料,这绯衣夫人开始兴致勃勃,原先幽媚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绯衣夫人看向小董,见小董一副好学诚恳的样子,她噗嗤一笑,有些乐不可支起来。
  “小子,你屈居人下,做一个小二哥,确实是浪费了。”
  小董一愣,随即谦虚道:“我这是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夫人莫要笑话我了。”
  厉隐一直仔细听着,在她这一世的记忆里,大青国位于云翔大陆的西北地带,而血阳城又位于青国的西北,青国既有偏北的苦寒之地,亦有富庶的中原沃土。
  大棠国位于云翔大陆的东部平原,地理环境最好,常年风调雨顺。却苦于缺少天险,一直深受其他国家的威胁。当然,大棠国的统治者为了安抚人心,每年都征兵并且操练军队。
  大晟国位于西南山岭之间,在五国之中,地域较为狭小,不过凭借高山雪岭的阻隔,倚仗着中部平原的肥沃,素有西南粮仓的美誉。
  南方沿海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叫大涟国,这大涟国物产富足,却与大晟和大棠关系平平。
  最后一个善战的国家,叫做大庆,位于北方,相较于南方的平和,这大庆的气候和地理环境显然较为恶劣,不过,人类的适应能力很强。这大庆的国力丝毫不逊于大棠和大青。
  可惜的是,大庆国野心勃勃,一直干扰大棠边界,与大青也开过战。
  最要命的是,大庆国与胡族经常同仇敌忾,一起对付中原大国。可惜,大青不肯与大棠交好,两国被胡族和大庆国夹击,时常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