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厉隐将沙发的草图与各种说明写齐全,交给姚七的时候,姚七的态度已经大大转好,他清亮的眼底甚至透着一丝佩服之意。
  “厉小姐,你倒是很有想法,完全不似那些寻常的闺阁千金。”
  姚七接过草图,随意一扫,这纸上的字迹挺拔劲秀,看起来颇有功底。
  “呵呵,只是给个建议而已。”厉隐十分谦虚。
  姚七对着沙发草图琢磨片刻,小心翼翼地将草图收在一方红木盒子里,然后唤来店里的伙计。
  “小李,通知大作坊那边的三个掌事,晚上来本店聚议。”
  厉隐一听这个吩咐,便心知这姚掌事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她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此人面容清俊,气质雅正,看上去应该出身良好,修养也不错。
  厉隐只负责构思,接下来的实际操作还是要交给木工作坊和家具店的掌事。
  “姚掌事,小女子先告辞了。”厉隐准备离去。
  却被姚七拦住:“厉小姐,你提出这个构想,对恒裕轩来说,不啻为一件功劳。在下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晚上,不妨来本店参加聚议?放心,我保证你的安全。”
  “姚掌事,这只是小女子的构想,能否获得顾客的认可,让他们甘愿掏钱,还需要你们恒裕轩的宣传与造势……”厉隐想了想,有些客气地回道。
  “我知。那么就说定了,晚上我派人去接你。”这姚七当即拍板。
  厉隐并未拒绝,她刚刚在桑城落脚,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瞧这姚掌事的做派与气度,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世家公子。兴许以后可以派上用场呢?
  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厉隐脚步轻松地回到家里,小董和月霜在后院训练新买的几个伙计。厉隐走过去看了几眼,她已经准备放权,这些壮实能干的伙计交给月霜,她甚为放心。
  月霜没有跟她客气,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忙活。
  厉隐将小董带走,然后抽了几张银票交给小董,小董本欲推辞,却被厉隐教训了几句。
  “你跟着我来桑城,我若是不出力,整天依赖着你们几个,岂不辜负你的理想和抱负?”
  “可是,小隐,我是男人,男人照顾女子是天经地义的!”
  “行了,这些银子也不是我的,做事别太清高,认清现实,好好把握机会才是正途。”
  厉隐语毕,强硬而不失温柔地将银票塞给小董。
  小董拿着烫手的银票,心中忐忑不安,其实他知道,岚裳少爷对厉隐存着一份心思,兴许,他注定是这条路上的独行者,小隐不会是自己的。
  朋友?真的可以这样么?厉隐说得对,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小董收下银票,收拾好心情,便坐下来喝茶:“小隐,明天我便出门,请一帮工匠来修缮院落和马厩围墙,其余的琐事有伙计和丫鬟照料,你便安心做你想要做的事吧!”
  厉隐暗笑不已,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激。
  她早就料到,这个董子卿不是什么迂腐呆板的人,他爱学习,爱观察,若是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可以成就一番作为,甚至有栋梁之才。
  两人喝了茶,丫鬟进来禀告,各处厢房已经收拾干净,丫鬟和伙计晚上便可以入住。
  想到修缮院子的小工程,厉隐笑道:“真是麻烦,今天收拾了,明天又要修整,可不是白白劳累了大家?也怪我,没有思虑周全。”
  三个丫鬟急忙俯身行礼,恭顺又不失亲和地笑道:“主子,这是奴婢们的分内事,与主子毫无干系,请主子千万不要自责,否则,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听到奴婢二字,厉隐微一皱眉,笑道:“我此刻闲着无事,便教你们一些新规矩。”
  众人急忙答应,厉隐便拣了最要紧的说:“在外人面前,你们要摆正姿态,别给那些贵客留下轻疏无礼的印象。只是,在我面前,用不着太讲究礼数,比如,奴婢这个称呼,你们可以不用,直接称呼名字便可。如果你们觉得不适,也可以按照原先的规矩来。只一点,我不希望你们太拘束,太僵板,凡事可以量力而行,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不会计较。”
  三个丫鬟听了,面面相觑,这家主子的规矩,似乎与别家有些不同?
  厉隐心知,这些丫鬟都是土生土长的晟国人,自然难以理解自己的平等思想。索性,她也不会真的要求这些丫鬟按照她的思想来行事,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风格和传统,她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实力去挑战传统和权威,只能力所能及地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因为晚上已经有了安排,厉隐便早早用了饭。
  小雪和小诗第一次下厨,想给新主子留下好印象,便使出浑身解数。
  凉菜有三道,凉拌折耳根,麻油荠菜,盐水萝卜。
  热菜有四道,生姜老鸭汤,苋菜炒蚌肉,酱油白斩鸡,红烧肉。
  点心有两个,绿豆糕,炸春卷。
  这一桌菜,衬着红木小圆桌,精致而丰盛,香气扑鼻,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连清贵高傲的月霜,坐定之后,也被这些南方人的菜式吸引住了。
  小雪在一旁伺候,将筷子摆好,笑道:“今日时辰短了,市集上的新鲜菜也被人抢去,不然,我跟小诗姐姐还能做出更加华丽的菜式,当日小诗姐姐在庄子上,连厨房的大师傅都夸赞她,说她做菜有天赋呢,主子,不对,小姐,你小心尝几口?”
  厉隐闻着浓郁的香气,心中欢喜,她没想到,自家丫鬟竟有这份手艺。
  最要紧的是,前世的厉隐吃惯了南方菜,这些荠菜萝卜,老鸭蚌肉,都是南方人爱吃的。最最令人欲罢不能的是,是这道红烧肉。
  南方人不吃红烧肉,就像四川人不吃泡菜,北方人不吃酸菜一样稀罕。
  厉隐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味道,汤汁浓醇,肉味十足,入口即化,果然不错。
  在塞上的血阳城呆了一段时间,厉隐甚是想念这份南方人的精致与丰足。
  “小诗,你手艺真好。待一切安定下来,厨房那边的活计由你打理。月钱自然要多算一些。”厉隐笑意盈盈地看向小诗,眼中有一片真诚的赞美之色。
  活泼的小雪立即满脸堆欢,小诗略有些羞涩,却也恭敬地福了福身。
  “多谢小姐垂青。小诗以后会加倍努力地钻研厨艺,给小姐做更多的好菜,若是小姐喜欢,小诗还会自己酿酒,做各地点心……”
  “好,真好!”未等厉隐出声鼓励,便听到小董一连叠欢呼声。
  小董在饭庄多年,对吃食自然十分讲究,乍一见这么多精致的饭食,早就乐得没边。
  “嗯,这个老鸭肉,好入味,还带着一点点药味。”
  “主子,这老鸭汤里,加了党参和黄芪根,初夏进补,男女都合适。”
  回话的是小雪,小诗安静地陪侍一侧。
  “这样啊……你们南方人的口味真正独特,用这些药材来煮食物。不过,味道可真好。这个凉拌折耳根,青国北方人极少吃到……嘻嘻,小隐,我们以后倒是大大地有口福。”
  厉隐正在吃菜,举止优雅自然,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月霜一直沉默,只是,挟菜的动作丝毫不慢。
  “主子啊,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奴婢。听说你来自青国,那边的饭食口味甚重,倒是南方菜有些偏清淡,太温和了,待屋子收拾好,奴婢便定时做一些青国的菜式,再让小诗姐姐亲手酿几坛烈酒,保管让主子满意!”小雪笑嘻嘻地说着。
  厉隐瞥了一眼小雪和小诗,这两个丫鬟虽然年少,却进退有度,一个活泼一个羞涩,俱是品貌不错的,看来她在桑城的运气着实甚佳,竟可以捞到这么两个贴心的丫鬟。
  “谢谢小雪和小诗,你们以后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就叫我小董哥哥,你们别担心,我也是厉小姐的朋友,在我眼里,厉小姐其实就是我的主子……”
  话音未落,便被厉隐打断:“浑说什么?小董,你我是朋友,哪里是什么主子?”
  小董调皮地一笑,却看向小诗,小诗红着脸,清秀的脸蛋儿甚是可爱。
  “说起来,我也在饭庄待过,小诗以后做菜,尽可以与我讨教,大伙儿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小诗急忙俯身行礼,小雪连声称是。小董笑了笑,便加紧筷子尖的动作。
  一顿饭,宾主皆欢。
  出门前,厉隐与众人打了招呼,月霜忽然走过来,冷声道:“我与你一道。”
  厉隐并未婉拒,便携着冰山美人一块儿去了恒裕轩。
  来接引厉隐的伙计,没有片刻停顿,直接将厉隐和月霜两人带到恒裕轩后面的花厅里。这间花厅十分宽敞,陈设也极为雅致,四处摆着贵重的木质家具。
  姚七很快就赶来,他身后跟着三个中年人,这三人打扮朴素,却甚是精明干练,想来正是恒裕轩大作坊里的三个管事,另外还有几个极憨实的木工,清一色的素色衣衫,没有喧嚣华美的衣着佩饰,也没有那种骄纵强大的气场,看上去多是亲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