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隐和姚七秉烛夜谈的一番合计,很快在晟国南方掀起厨房革命。
  定制的厨房橱柜,排烟口,大灶的风箱,净水池,蓄水池,还有一些细节处的调整。
  比如厉隐和姚七一起设计的刀具箱,可以为大厨专门打造。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恒裕轩的大力推广。所幸,晟国南方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何况,这些厨房改革并非海市蜃楼,对实际生活可以起到真正的益处,接受起来很顺利。
  厉隐在自家院子里巡视一遍,宛如一只优雅的狮子。
  “有这么一个家,按理说,厉隐应该有归宿感了,可是,为什么每次想到那个女人,心中还是有一份隐隐的疼痛感?”厉隐倚着圆柱,目视远方。
  小董已经荣升为归隐庄的管家,正坐在账房里拨拉算盘,小雪在一旁帮忙。
  “董少爷,你看,这笔账对不对?”小雪将账本小心翼翼地递给小董。
  小董接过来,噼里啪啦算了一通,笑道:“你真是心细,每笔帐都做得很精细。没错。”
  小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有什么奖励?”
  小董放下墨笔,偏着头看向窗外,晴光烂漫,一如小雪纯真的年纪。
  “没想好,待我有了主意,自然会给你包个红包。”小董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雪连忙点头,忽然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递给小董:“这是昨夜和小诗姐姐一起做的,送给你吧,里面搁着一些茉莉香片,还有小荷送我的荷花冰露。”
  小董大喇喇地接过来,细细一嗅,果然有浓郁的芳香。
  “可是,这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我佩戴这个,兴许有点不合适?”
  话虽如此,小董却舍不得松手,这只荷包刺绣精美,细腻华美的纹路勾勒出南方女子特有的风情,不至于多稀罕,却让见惯了粗蛮汉子的小董眼前一亮。
  小雪笑嘻嘻地回答:“没关系的,咱们南方人讲究这个,不管男女都可以佩戴。若是你不太习惯,便收着,等春游踏青,或者祭祖扫墓,再戴上不迟。”
  小董急忙收下,一时找不到回礼,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拿去买些针线吧。”
  小雪见他喜滋滋地收下荷包,早就乐得一颗心飞上天,如今,见他给自己回礼,却是最俗气的银子,不免有些失望,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将银子收入怀里。
  小董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窗口,将木轩窗推开,自语道:“不知道小隐这几天会忙什么?我看她经常窝在书房里。”
  小雪神色一顿,试探道:“董少爷,你好像很喜欢小姐呀?”
  小董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瞬即便恢复原样,笑道:“因为她是小隐。我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是我认定的小隐。呵呵,小雪,你不懂的。”
  小雪略微有些黯然,却很快打起精神,将账本收拾齐整,装在宽大的木盒里。
  厉隐这些天窝在书房,倒不是为了别的,恒裕轩那边,她出创意,其余的宣传和市场开拓,自有姚七和他的手下,她正在思索对策,想要在桑城站稳脚跟,光有钱可不行。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没有权势傍身,再多的银子也只能充点门面。
  其实,厉隐回桑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打探皇商厉家的内幕,她想替这一世的厉隐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兴许,从厉隐的父亲那儿寻找线索最为妥当。
  只是,她一介私生女,凭什么回归本家?
  回来这些日子,厉隐让月霜和董子卿在桑城打探到一些情报。比如,厉隐的生父,正是现今皇商厉家的当家人,叫厉天昊,也是晟国廉江公会的会长。
  他的大本营在晟国京城,距离桑城倒是不太远,走水路更快些。
  廉江是横贯晟国的一条大江,自西北雪山绵延而下,泽被晟国与大棠南部以及大涟国几千里,宽阔无垠的冲积平原,为黎民众生创造了一片安乐家园。
  因而在晟国百姓心中,这廉江是母亲河,廉江公会更是晟国民间最有权威的组织。
  这日,厉隐收拾了一只红木匣子,带着小荷出门。
  来到恒裕轩,姚七正好也在,两人互相见了礼,便坐下喝茶。
  姚七愈发规矩,眼底却藏着一丝刺探,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完全看得出来,厉隐不是寻常的闺阁千金,她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多了几分见识和果敢。
  也甚少拘束,这一点很适合他。姚七自知有非分之想,却不敢过早表露。
  “沙发和厨房用具都在定制中。极受欢迎。每月红利我让账房做了账本,送去你府上。”
  “行,我对你很放心,若我还不知姚掌事的名头,我在桑城就是白混的啦。”
  厉隐俏皮地一笑,却打开红木匣子,取出一份草图。
  “我最近有个计划,想在桑城郊区寻一块空地,建一座大作坊。”
  “做什么用?”果然,姚七相当感兴趣,急忙凑过来。
  “嗯,先建一座香皂作坊,分两种,去油污的,和沐浴洗澡用的。我这儿有两份配方。”
  厉隐将草图递给姚七,竟然没有半点隐瞒。
  姚七心中暗暗称奇,却也生出一丝欢喜之情,兴许,厉隐小姐对他还是有点特别的?
  “这个,晟国惯常用的胰子和皂角,香粉香露,亦有好坏中下之分。只不知,厉小姐的这些配方有什么奇特之处?”
  厉隐早知有此一问,便将配方随意地指给他看。
  “如果用作坊集中生产,可以降低成本,造价不高,可以很快流行。这种香皂,去污能力强,留有新鲜香味,比胰子干净,又比香露实用,待成品出来,你们拿去给人试用,一试便知。”
  姚七暗暗点头,厉隐没有半句吹嘘之词,倒是十分实在。
  “好,我明天便去府衙翻一翻土地册子,桑城郊区确实有不少空旷的地方。”
  “那就麻烦你了……”厉隐见第一步目的已经达成,便放下茶盏,准备告辞。
  “留个饭吧,正好下午我要去大工坊。顺便送你回府。”
  厉隐并未推辞,姚七召来伙计,伙计很快在花厅的圆桌上摆饭,姚七的午膳并不花哨,一道爆炒洋葱鳝丝,一道荷叶烧香鸡,一道清炒油菜和蒜瓣苋菜,另外一大碗紫菜蛤蜊汤。
  厉隐闻着浓郁的香气,顿时觉得心神畅快,果然,还是南方的生活方式更适合自己。
  姚七亲自动手,将碗筷递给厉隐,又将一只小勺搁在厉隐面前。
  厉隐用筷子拨了拨苋菜,这红彤彤的蔬菜,散发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又比其他青色蔬菜多了几分娇丽,无论色香味,都让人食指大动。
  就着这些家常小菜,厉隐竟然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直到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厉隐才惊觉自己竟然有如此饭量,不免有些困窘。
  好在,姚七极自然极随意地挥挥手让伙计收拾饭桌,起身相送,笑道:“能吃是福。我就很喜欢稍微圆润一些的女子,那种瘦竹竿看着,真是让人担心,会被风吹倒的吧?”
  听了姚七的打趣,厉隐很快恢复镇定,唇畔笑容飞扬,施施然地与他一道出门。
  厉隐并未急着回府,却漫步来到桑城南街的护城河畔。
  扶着石栏,举目望去,碧水蓝天,这古代的空气环境真是一等一的好。
  厉隐正在闲逛,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有人落水啦!快去救命啊!”
  眼见一些路人纷纷聚拥过去,厉隐便顺势而为,快步走过去,这片河面十分开阔,河上歇着一只精美的画舫,落水的女子正在水里挣扎,有人跳下水,将她拖上岸。
  “哎哟,造孽啊,穿成这样出来,肯定不是良家女子。”
  “早知道就别救了,兴许是自己轻生呢?”
  “你这是什么话?勾栏女子的命就不是命么?好命歹命,都是一样的。”
  “啧啧,徐老三,你这是吃斋念佛呢?要不要去给那些冤死的亡魂超度一番……”
  众人正在窃窃私语,厉隐转身欲走,却被一只湿淋淋的手猛地抱住。
  原来,这落水女子呛了水,将积水吐出来,便立时恢复了理智和清醒,不知何故,她一眼便看中人群外围的厉隐,不管不顾冲过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她抱住。
  厉隐试图挣脱,却发现这女子手劲奇大,就听这女子哀戚地哭道:“小姐,帮帮奴家吧,奴家的公子不要奴家了,因为奴家错了一步棋,公子不想脏了他的手,便要奴家自尽,可是奴家不想死啊,小姐,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厉隐蹲下身去,从怀里掏出绣帕,递给这个悲哀的女子,她一袭薄纱遮体,凝脂花容,其实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只不知,为何会惹上这种祸端?
  “抱歉,我帮不了你。”
  “不,你可以的。”这女子仰起脸来,哀艳的目中流转着一抹期冀。
  “你,为什么?”厉隐不免有些好奇。
  “因为公子……他喜欢收集美人画,你就是其中一幅……”
  话音未落,便有两个黑衣壮汉冲过来,一把将女子架住,严厉地呵斥道:“你要死就死得干净些,杵在这儿做什么,莫非想向旁人求救?”
  这女子当即悲恸大哭,目光却牢牢锁在厉隐身上,厉隐觉得浑身不自在,便出言劝道:“她究竟犯了何事,用得着逼人自尽么?”
  其中一名黑衣壮汉板着脸说道:“小娘子,你若是有心救她,不妨去画舫上一叙。”
  厉隐正要拒绝,就见两个黑衣壮汉飞步而来,宛如踏云飘飞,这一身轻功当真奇绝!只是,厉隐来不及细看,便被两人架住,然后飘到一艘小舟上。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和这个落水女子一道被送上画舫,一名美貌侍女打起帘子,笑道:“小娘子,我家公子是千机门门主,在桑城游玩忘归,如今与你相逢,也算是缘分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