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元年,魏景初二年,公孙渊自立,称绍汉元年。闻魏人将讨,复称臣于吴,乞兵北伐以自救。吴人欲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渊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盖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旁郡,驱民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欢曰:“善”,乃勒兵大出。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共存亡,虽陨于中原,吾所甘心也。”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也。”
帝问蒋济:“孙权其救辽东乎?”济曰:“彼知官备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犹将不动,况以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于我,我之不克,冀折后事已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持,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能轻兵掩袭,未可测也。”
秋有彗星见张宿。史官言于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恶之。”于是大修禳祷之术以厌焉。
十二月,帝以燕王宇为大将军,使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久专权宠,为朗等素所不善,惧有后害,因图间之,而宇常在帝侧,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气微,宇下殿呼曹肇有所议,未还,而帝少闲,惟曹爽独在。放知之,呼资与谋。资曰:“不可动也。”放曰:“俱入鼎镬,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见帝,垂泣曰:“陛下气微,若有不讳,将以天下付谁?”帝曰:“卿不闻用燕王邪!”放曰:“陛下忘先帝诏敕,藩王不得辅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肇、秦朗等便与才人侍疾者言戏。燕王拥兵南面,不听臣等入,此即竖刁、赵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统政,外有强暴之寇,内有劳怨之民,陛下不远虑存亡,而近系恩旧。委祖宗之业,付二三阉寺,寝疾数日,内外壅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帝得放言,大怒曰:“谁可任者?”放、资乃举爽代宇,又白“宜诏司马宣王使相参”,帝从之。放、资出,曹肇入,涕泣固谏,帝使肇敕停,肇出户,放、资趋而往,复说止帝,帝又从其言。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于是宇、肇、献、朗相与泣而归第。
延熙四年,魏正始二年,吴赤乌四年,零陵太守殷礼言于权曰:“今天弃曹氏,丧诛累见。虎争之际而幼童莅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乱侮亡,宜涤荆、杨之地,举强羸之数,使强者执戟,羸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瑾、朱然大众,指事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入淮阳,历青、徐。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对蜀军,许、洛之众势必分离;掎角瓦解,民必内应,将帅对向,或失便益;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陵陷城邑,乘胜逐北,以定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民疲威消,时往力竭,非出兵之策也。”权弗能用之。
延熙七年,魏正始五年,曹爽至长安,与夏侯玄入汉中。司马宣王谓夏侯玄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平路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徼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言于爽,引军退。费祎进兵据三岭以截爽,爽争险苦战,仅乃得过。所发牛马运转者,死失略尽,羌、胡怨叹,而关右悉虚耗矣。
玄名知人。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曾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延熙九年,魏正始七年,吴赤乌九年,是年,吴将朱然入柤中,斩获数千;柤中民吏万余家渡沔。司马宣王谓曹爽曰:“若便令还,必复致寇,宜权留之。”爽曰:“今不修守沔南,留民沔北,非长策也。”宣王曰:“不然。凡物置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云,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要,不可不审。设令贼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钞柤中,君将何以救之爽不听,卒令还。然后袭破之。袁淮言于爽曰:“吴楚之民脆弱寡能,英贤大才不出其地,比技量力,不足与中国相抗,然自上世以来尝为中国患者,盖以江汉为池,舟楫为用,利则陆钞,不利则入水,攻之道远,中国之长技无所用之也。孙权自十数年以来,大畋江北,缮治甲兵,精其守御,数出盗窃,敢远其水,陆次平士,此中国所愿闻也。夫用兵者,贵以饱待饥,以逸击劳,师不欲久,行不欲远,守少则固,力专则强,当今宜捐淮、汉以南,退却避之。若贼能入居中央,来侵边境,则随其所短,中国之长技得用矣。若不敢来,则边境得安,无钞盗之忧矣。使我国富兵强,政修民一,陵其国不足为远矣。今襄阳孤在汉南,贼循汉而上,则断而不通,一战而胜,则不攻而自服,故置之无益于国,亡之不足为辱。自江夏已东,淮南诸郡,三后已来,其所亡几何,非以近贼疆界易钞掠之故哉!若徙之淮北,远绝其间,则民人安乐,何鸣吠之惊呼?”遂不徙。
延熙十二年,魏嘉平元年,曹芳谒曹睿墓于大石山,曹爽兄弟皆从。于是司马懿闭四城,遂与太尉蒋济俱屯洛水南浮桥,奏罢爽兄弟。不知所为,芳还,宿伊水南,发屯田数千人,树鹿角为营。
懿收爽等诛之。安定皇甫谧以九年冬梦至洛阳,自庙出,见车骑甚众,以物呈庙云:“诛大将军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梦乎!朝无公孙强何如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权尚书事,谁敢谋之?”谧曰:“爽无叔振铎之请,苟失天机则离矣,何恃于强昔汉之阎显,倚母后之尊,权国威命,可谓至重矣,阉人十九人一旦尸之,况爽兄弟乎?”
延熙十二年,姜维出西平,不克,每欲大举。费祎谓维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且不如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以为希冀徼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
延熙十四年,懿杀王氵夌及曹彪。初,氵夌、愚谋,以帝幼制于强臣,不堪为主,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之,以兴曹氏。凌使人告(其子)广,广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而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声色,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氵夌不从。
延熙十五年,魏嘉平四年,吴建兴元年,吴修东兴堤。初,孙权筑东兴堤以遏巢湖。后征淮南,壤不复修。是岁诸葛恪率军吏更于堤左右结山挟筑两城,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诸葛诞言于司马景王曰:“致人而不致于人者,此之谓也。今因其内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两城,比救至,可大获也。”景王从之。
帅使王昶攻南郡,毋丘俭向武昌,胡遵,诸葛诞攻东兴,恪救东兴,使丁奉等为前部,奉遂据徐塘,破遵,大获而归。毋丘俭、王昶闻乐军败,各烧屯走。朝议欲贬黜诸将,景王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原之。时司马文王为监军,统诸军,唯削文王爵而已。是岁,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景王从之。未集而雁门、新兴二郡以为将远役,遂惊反。景王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元伯之责。”于是魏人愧悦,人思其报。
习凿齿曰:司马大将军引二败以为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夫民忘其败,而下思其报,虽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则上下离心,贤愚解体,是楚再败而晋再克也,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而以御国,则朝无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扬,兵挫而战胜,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延熙十六年春,诸葛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不可失也。今敌政在私门,外内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内,自曹操以来,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举伐之,使吴攻其东,汉入其西,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实之军,乘虚轻之敌,破之必矣。”维从之。
呈诸葛恪围新城。是时,姜维亦出围狄道。司马景王问虞松曰:“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或似强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得,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悬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景王曰:“善!”乃使郭淮、陈泰悉关中之众,解狄道之围;敕毋丘俭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吴。姜维闻淮进兵,军食少,乃退屯陇西界。
延熙十八年,魏正元二年,毋丘俭反。傅嘏固劝景王行,景王未从。嘏重言曰:“淮、楚兵劲而俭等负力远斗,其锋未易当也。若诸将战有利钝,大势一失,则公事败矣。”是时景王新割目瘤,创甚,闻嘏言,蹶然而起曰:“我请舆疾而东。”
俭败被诛。习凿齿曰:毋丘俭感明帝之顾命,故为此役。君子谓毋丘俭事虽不成,可谓忠臣矣!夫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时也。我苟无时,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为忠也。古人有言:“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若毋丘俭可谓能不愧也。
延熙二十年,魏甘露二年,诸葛诞起兵。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琳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败,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有可全者。”文钦曰:“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未有难北方者也。况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内附,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尽在江表,就孙綝不欲,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势力已困,异图生心,变故将起,以往准今,可计日而望也。”班、彝固劝之,钦怒,而诞欲杀班。二人惧,且知诞之必败也,十一月,乃相携而降。
景耀元年,魏甘露三年,昭拔寿春,杀诞。文钦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共悉众出攻。
三叛既平,听收葬钦。习凿齿曰: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怀矣。夫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丧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
八月,髦养老于大学。帝乞言于王祥,祥对曰:“昔者明王礼乐既备,加之以忠诚,忠诚之发,形于言行。夫大人者,行动乎天地,天且弗违,况于人乎?”
九月,吴孙綝废其主亮,桓彝弗肯署名,綝杀之。彝,魏尚书令阶之弟。
景耀二年,魏甘露四年,正月,先是魏地井中屡有龙见。是时龙仍见,咸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并,非嘉兆也。乃作潜龙之诗以自讽,司马文王见而恶之。
景耀三年,魏景元元年,昭杀其主髦及王经。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顺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文王,文王为之备。髦遂帅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伷入,遇髦于东正车门,左右诃之,伷众奔走。中获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挥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犯跃,前刺髦,刃出于背。文王闻之大惊,自投于地,曰:“天下其谓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弑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
丁卯,葬高贵乡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湹涧之滨。下车数乘,不设旌旄,百姓相聚而观之,曰:“是前日所杀天子也。”或掩面而泣,悲不自胜。
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王经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经被收,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
孙休时,薛珝为五官中郎将,遣至蜀求马。及还,休问蜀政得失,对曰:“主喑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正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自以为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
景耀五年,姜维率众出狄道,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知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今日之事也。”
炎兴元年,魏景元四年,吴永安六年,魏入寇关口。蒋舒将出降,乃诡谓傅佥曰:“今贼至不击而闭城自守,非良图也。”佥曰:“受命保城,惟全为功,今违命出战,若丧师负国,死无益矣。”舒曰:“子以保城获全为功,我以出战克敌为功,请各行其志。”遂率众出。佥谓其战也,至阴平,以降胡烈。烈乘虚袭城,佥格斗而死,魏人义之。
后主将从谯周之策,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后主不纳,遂送玺绶。是日,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左右无不为涕泣者。
初,夏侯霸降蜀。姜维问之曰:“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意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钟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年,而会果灭蜀。
甲申,魏咸熙元年,以槛车征邓艾,钟会谋反伏诛。钟会阴怀异图,姜维见而知其心,谓可构成扰乱以图克复也。乃诡说会曰:“闻君自淮南以来,算无遗策,晋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复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而主畏其谋,欲以此安归乎!夫韩信不背汉于扰攘,以见疑于既平,大夫种不从范蠡于五湖,卒伏剑而安死,彼岂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己着,何不法陶朱泛舟绝迹,全功保身,登峨嵋之岭,而从赤松游乎?”会曰:“君言远矣,我不能行,且为今之道,或未尽于此也。”维曰:“其他则君智力之所能尽,无烦于老夫矣。”由是情好欢甚。
初,钟毓密启会不可专任。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及宗矣。”
卫瓘遣田续袭邓艾,杀之。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续不进,欲斩,既而舍之,及瓘遣续,谓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杜预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己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
向雄字茂伯,河内人。为镇西将军功曹。钟会既诛,雄收而葬之。文王闻雄之收葬会也,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钟会躬为叛逆而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宏于下,以此训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于时。殿下仇对枯骨,捐之中野,百岁之后,为臧获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与宴谈而遣之。
习凿齿曰:向伯茂可谓勇于蹈义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钟会而义动明主,彼皆忠烈奋劲,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况使经、会处世,或身在急难,而有不赴者乎故寻其奉死之心,可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之士矣。王知礼而遣,可谓明达也。
三月,晋公既进爵为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顗并诣王。顗曰:“相王尊重,何侯与一朝之臣皆已尽敬,今日便当相率而拜,无所疑也。”祥曰:“相国位势,诚为尊贵,然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阶而己,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吾不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独长揖。王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
禅举家迁洛阳,霍弋降。初,霍弋闻魏军来,弋欲赴成都,后主以备敌既定,不听。及成都不守,素服号哭,大临三日。诸将咸劝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详主之安危,大故去就,不可苟也。若主上与魏和,见遇以礼,则保境而降,不晚也。若万一危辱,吾将以死拒之,何论迟速邪!”得后主东迁之问,始率六郡将守上表曰:“臣闻人生于三,事之如一,惟难所在,则致其命。今臣国败主附,守死无所,是以委质,不敢有贰。”晋文王善之,拜南中都督,委以本任。
封禅为安乐公。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王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可至于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而况姜维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合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西,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合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
魏以蜀宫人赐诣将之无妻者,李昭仪曰:“我不能二三屈辱。”乃自杀。
吴孙皓立。晋文王与皓书曰:“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获所。逮至末涂,纯德既毁,剿民之命,以争强于天下,违礼顺之至理,则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帱无外,仆备位宰辅,属当国重。惟华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余载,金革亟动,无年不战,暴骸丧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今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独克。于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时之宜,就既征之军。藉吞敌之势,宣遂回旗东指,以临吴境。舟师泛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汉之粟,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底平,南夏顺轨。然国朝深惟伐蜀之举,虽有静难之功,亦悼蜀民独罹其害,战于绵竹者,自元帅以下并受斩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犹追恨不忍,况重之于后乎是故旋师按甲,思与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势,度资量险,远考古昔废兴之理,近鉴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顺,屈己以宁四海者,仁哲之高致也。履危偷安,陨德履祚,而不称于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绍、孙彧献书喻怀,若书御于前,必少留意,回虑革算,结欢弭兵,共为一家,惠矜吴会,施及中土,岂不泰哉!此昭心之大愿也,敢不承受。若不获命,则普天率土,期于大同,虽重干戈,固不获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