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三走上公寓的二层楼时,发现房子站在走廊里,紧紧靠着自己房间的墙壁。
“啊。”
房子那双认真的眼睛像利剑一样刺透了义三的内心。
“让您受惊了?真对不起。”
房子满脸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没,没有啊。”
义三心里怦怦直跳。
“没想到你会来。”
“对不起。我一直也没来向您道谢。”
“没,没关系。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却让你来了……”
义三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雪这么大。别站在楼道里,天这么冷。你进屋等多好啊。”
房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义三硬是把房子推进屋里后,出门去要火种。
“我来客人了。饭过会儿再吃……”
义三话音刚落,管理人的妻子便问:
“来客人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义三把火引放进圆形的陶火盆里,又加了些炭。房子望着义三的动作,说:
“看来,我比你要强。”
说着,便夺过义三手里的火筷子。
“你点火的技术高吗?”
“那是啊。我是女的嘛。”
房子身子俯在火盆上,看不出一点不幸的样子。她显得愉快而且温情。
“刚才不冷吗?你一直在等我?”
义三温柔地问道。
“不,没有。我去洗澡刚回来。晚上不好出门。所以,我就顺路来看看。”
房子头发稍有些长。她把头发从发际处拢起,随便地扎了起来。脸上没有施粉抹红,显露出她朴素自然的美。
房子侧着脸,轻轻地吹着火,就像在吹燃幸福之火似的。她吹动火时,好看的耳朵也好像随之欢快地喘息着。她鼓起的圆润的嘴唇显得那么可爱,引逗得义三心里直发痒。
桃子和民子使义三做出消极的反省,产生自虐的悔恨,陷入悲观懊恼。此时,他变得充实乐观,对未来充满自信。对于这平常的考试,自己有什么可怕呢。
但是,义三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向房子诉说。
房子松了口气,说:
“昨天晚上,我见到了那位叫桃子的小姐了……我觉得真是不敢当。你为什么要请那位小姐说那些话呢。我实在不明白。”
房子的脸下,炭火一蹿一蹿似的燃烧了起来。房子抬起了头。义三借着炭火点燃了烟。
“那位小姐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找我呢?”
“她是我的表妹。她是为我来的。”
“为什么呢?”
房子把洗浴后的手伸在火盆上暖烤着。看她那神情,显得毫无局促,十分安心。
“求我舅舅让你在医院上班的,就是桃子啊。”
“让我?对,她还说,我住在原来的地方一点事儿也没有。”
“是啊,你本来用不着搬家的。”
“我搬到这店里以后,尽碰上些别扭事。”
“我去找过你一次,可是当时,你的屋子已经没了。直让我吃了一惊。”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太孤单了嘛。另外,我觉得要是求您舅舅关照,对您不好。那么好的医院,我也受用不起……”
义三点点头。
“我搬家之前,曾经壮着胆子来找过您。可是,您正在休息,而且还有别的人……”
房子显得紧张起来。
“我是得病了,感冒了。和你弟弟的病一样。”
“真的?那是小和传染给你的吧?”
“不是。你对那个‘别的人’什么也没有说,就回去了?”
房子脸红了。
“嗯,我没说……”
“你真傻……”
说着,义三轻轻地拍了拍房子的手,并就势把房子揽了过来。
“别,别……”
房子嘴里拒绝着,但身体却酥软地依偎在义三的胸前。
义三想起了那次患病时的情景。立时,他与房子之间的那条防线崩溃了。他在高烧昏睡中想要见的那个女孩就在自己的眼前。
民子就是房子所讲的那个“别的人”。当民子走进义三的房间时,义三在梦中呼喊的“我正等着你呢”的“你”并不是民子,而是房子。义三在昏睡中一直在盼望着房子的到来。
“我一直在等你呢。”
义三现在又重复了这句话。在他的臂弯中,房子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房子想要回去,刚一站起身,便踉跄地几乎摔倒。义三用手扶住她,说:
“我送你回去吧。”
“不成。你可不能去那儿。那儿的人不好。你要是去送我,被他们看到了,他们肯定会说难听话的。”
义三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看过房子所在的二层后,被流氓纠缠的事。
“大夫,您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个镜子。”
房子说。
“干什么?”
“我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小的时候。”
房子说着,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眼睛、嘴唇。望着房子,义三不由地更生出怜惜之情。
义三又吻了一下右手拿着小圆镜的房子。
“我是学生。别再叫我大夫了。”
“嗯。”
房子又依偎在义三的怀里。
“我走了。我还来的。可以来吧?”
房子离开义三,站起身来。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撩开了短外套的胸襟。
“这是我今天刚穿的。也不知我穿着合适不合适?”
短外套里穿着淡红色的毛衣。
“这颜色真漂亮。”
“是吗。对了,我还有件事儿想求您办。”
“什么事?”
“这个,我想请您替我保存一下。”
房子从口袋取出一个十分光滑的尼龙钱包,放在了义三的手上。
“这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不过,放在我这里,容易浪费掉的。我挺不放心的。”
“是钱吧。还不少嘛。”
义三对房子的这种表达爱的方式感到惊讶。
义三的公寓看不见了。房子用手轻轻按住嘴唇向前走着。为了不使被义三吻过的痕迹受到晚上寒风的侵袭,房子又将唇部贴在自己的手指肚上,轻轻地移动着。刚才的情景又重现在她的眼前。
在那间屋里要多呆会儿就好了。自己为什么要走呢。她真想留在义三的身边,永远没有结束。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丢人,害怕。
房子从街里走过的时候,像在梦幻之中似的。她连“绿色大吉”的女老板从美容院里看着自己都没发现。女老板刚刚整好头发,正在照着服务人员举着的小镜看发型。镜子里映出了从灯火通明的街道中走来的房子。
女老板咂着舌头道:“这澡洗的时间也够长的啊。”她转念又想:对了。让这女孩去买双布袜子吧。另外,酱也没有了。
美容院的老板娘向“绿色大吉”的女老板恭维地说:
“听说您这次在T市也开了个店。”
“对,今天刚开店。所以,我一会儿就出门。今天晚上就住在那儿。”
“买卖兴隆,好啊。您两边都管,一定很忙吧。”
“这边儿,我准备让儿子管。他干得挺来劲儿的,我不在也没关系……”
“我说,您的二楼能不能借给我啊……”
“那可不成。我下面的房间很小。所以,有好多东西都要放在二楼。另外,我还收留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让她住在上面。那姑娘前一段时间还接受救济呢。现在在我那儿干呢。”
“就是那个长着双漂亮眼睛的美人……”
“对,就是……”
“您这是助人行善啊。”
“听说从新制学校毕业的,就算具有就业能力了,也就享受不到救济了。其实,她们哪有那个能力啊。让这么小的人去养活一家子,根本就不成。所以,有的就自杀了,有的就当了应召女郎啦。”
“这么说,您那二楼我就借不成了。那地方多好啊,而且以前就是美容院。”
“你自己建一座多好啊。现在能借到国库的钱,建座好房子,那是没问题的。”
“我倒是申请了。可就是老轮不上咱。”
这条街上,新改建的房子很多。这座美容院名义上是个美容院,实际上是个破破烂烂的简易房子。唯一好的地方就在于这房子便宜。老板娘很早以前就在琢磨着“绿色大吉”的房子呢。
女老板回到店里,把房子数落了一顿。可房子却毫不理会。等女老板吩咐她去办事时,房子更放心下来,出门后不久,她便消失在街里拥挤的人流之中。
“客人那么多,您还让人口的出售台空着,那哪儿成啊。”
女老板的儿子对女老板吼着。
“我让她给我买布袜子去了。我要去参加T市的开店仪式嘛。记着,我今天晚上不在家,你可要注意关门、防火啊。”
“你真够烦人的。”
儿子瞥了母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