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医院开业的日子近了。
夹在报纸中分送各户的广告里印刷着“内科、外科、妇产科,各科皆全,病房完备”的字样,同时还排列着千叶院长和他的朋友妇产科主任的名字。
义三也退掉了宿舍的房子,搬到了医院里住。时间在义三的悔恨、失望中无情地逝去了。自那以后,义三再也没见到房子的来信。他也无法去找寻房子。义三在等待着某种东西的到来,显得心神不定。究竟是谁偷走了房子的钱呢?有时义三会望着整洁的房间那崭新的墙壁,默默地沉思不语。
桃子通过了东京学校的插班考试,已经开始上学了。不过,她好像还没有交上朋友。在家里,总是一副别扭、不悦的样子,也看不出是谁意着她了。
医院正式开业之前,千叶院长夫妇准备邀请自己的朋友、熟人、战前的东京的病人,举行一个庆贺会。母亲对桃子讲:
“桃子去跟你那位年轻的‘院长’也说说,让他也请几个朋友。”
可桃子脸上仍是阴云密布。
“你这所医院可拴不住义三的。”
到了那天,桃子的母亲像变了个人似的,显得那样富有青春活力。在客人面前,她放开很久没有放开的喉咙,唱起了歌。
庆贺会是以酒会自助餐的形式举行的。客人们参观医院的设备、病房,边走边谈,谈笑风生。
义三邀来了民子,还有另外两三个朋友。
桃子穿着十分可爱的晚礼服出现在人群之中。不久,她又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义三陪着民子参观了一下医院的设备。
“真不错。要是自己开业,就得有这种规模的医院。在外面的医院上班,和那些公司职员没什么两样。也许还不如他们呢。女医生也就更别说了。听说大医院,一开始也就给六千日元。栗田,你多优越啊,真让人羡慕。”
义三对民子准备在通过国家考试之后重返大学研究室的理由有些生疑,或许民子是担心走向社会后无法获得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才做出的那种选择。也许,女人所看重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不过,民子此时的心思似乎在桃子身上。当桃子不见了以后,她问义三:
“那个可爱的小姐怎么了?我真想和她玩玩。”
义三敲了敲桃子的屋门,准备带桃子去见见民子。桃子已经换上了长裤和毛衣,正和那条苏格兰种的长毛狗依偎在床上看著书。
“你也呆烦了?”
桃子抬起头看着义三,显出微笑。
“你都换衣服了?”
“我这人就是穿不了新的,从小时候就这样。我一穿新衣服,就觉得累得够呛。”
“这倒是看不出来。”
“穿之前的那种企盼,才是我的乐趣呢。”
桃子坐起身来。
“不过,那身夜礼服是我妈设计的。我的意见不是这样的。”
“我的朋友想见见你。”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要是女的,你就让她到这儿来吧。不成吗?我懒得再换衣服。”
“桃子,你是累了吧?”
“我才不累呢。”
“我记得有一次从动物园到这个街镇来的时候,桃子当时说这个街镇挺有意思。现在住到这里了,我看不合你的意吧。”
桃子是以城市的方式培养成长的。但是,她却不了解城市。
就说这座街镇吧,看起来是个住着贫穷的庶民的拥挤不堪的城市,可在宽阔的道路上清晨和傍晚却是高级车川流不息。就在这映照着医院酒会灯火的河对面,便是在上夜班的工厂。那散发着令人窒息气味的溶液冒着热气从那里淌出。在那昏暗的室内正溅射出刺眼的火花。白天,那里进进出出的全是些满身金属粉末脏乎乎的工人。
桃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牵着那条颇有些奢侈味道的长毛狗在这里散步。
“这所医院也不合你的意吧?”
桃子反问道。
“你真像个病人。你要是精神起来了,我也就精神了。”
“到了7月份,我就会精神起来的。”
“是不是因为到时候,考试结果就出来了?然后你肯定就要离开这儿,到别处去。”
“什么别处?”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你一定是想找到房子,到她那儿去吧?”
义三没有答话。
“我也一样,也想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按自己的想法生活,这不过是空想。”
“房子要是到咱们家来了,那我在你面前还能多撒些娇,就像对真正的哥哥那样……可她为什么要走呢?”
桃子很少像这样谈起房子。义三感到一种切肤之痛。他觉得自己无法在桃子面前再呆下去了。
“是啊,她到底为什么呢?”
义三无力地自语道。
“你总想着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我倒想问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桃子抱过长毛狗白绒绒的头部,把脸贴在上面。
“露西最好了。”
义三走出去把民子接了过来。桃子看起来开朗、富于空想,可又很容易陷入个人的苦恼之中。义三觉得淡泊、明快的民子肯定能够为她提供帮助的。民子一进桃子的房间,马上就问:
“桃子,你知道栗田的那个大事吗?”
“什么大事?”
义三不知所措了。桃子马上接了过去:
“我知道,就是那个蓝鸟飞失的事件吧。”
“对。你要是知道了,那三个人也好聊了。”
民子面对面地看着义三。
“桃子表示同情吗?”
“对谁呢?是对栗田,还是对行踪不明的那位呢?”
“对这两位……”
“噢。我哪个也不同情。”
桃子说得十分干脆。
“不讨,粟田能这样动感情,也真让人觉得痛快。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