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与驻日基地的兵员开始交替移动后,夜总会的夜晚变得愈加繁忙起来。
像房子这种沉默不语、缺少妩媚之态、与人伴舞时过分死板的少女,到晚场结束时,也同样是累得双腿发酸、浑身乏力。
12点了,大窗帘被拉了下来。
伴奏人员和舞女该回家了。但是,在大厅一角的酒吧前,仍是灯火通明。有些舞女要在那里熬个通宵。
房子最近经常不等伸子、加奈子,而是独自回家。
大厅里传来了伤感的闭店乐曲,就像掠过草原的狂风声一般。房子听着这乐曲,在舞女更衣室脱去夜礼服裙,换上衬裙,又在外面穿上粗呢的裙子,红格的衬衣,胸前系上一条飘带。
不知不觉中,房子的打扮也变得像基地的姑娘们了。当然,这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而是加奈子她们强加给她的。
房子听说夜间一个人走路十分危险。
可是,除了伸子和加奈子,她很少和其他人讲话。所以,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她还曾经听到有人在议论她“故作正经”。这使她更加难以同其他舞女交往了。
渐渐地,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和任何人也不道别,自己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独自跑着回家。
要是去等加奈子,还不知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夜晚的寒冷、潮湿的空气,侵袭着房子双臂的肌肤。不过,不久就是5月了。
夜色中飘来阵阵温馨的气味。房子放慢了小跑的步伐。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时,她发现了开着白色花朵的树木。
这时,从山上开下来一辆吉普。房子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叫她的名字。
吉普在她前面两三米处刹住了车。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士兵。
房子回身看去,吉普里好像还坐着女人,像是伸子、加奈子她们。
士兵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大声说了两句什么,便突然抱起房子,试图把房子拉进车里。
“No,No,No!”
房子挣扎着,试图从士兵腋下钻出去。同时,放声大喊着她唯一能说的否定的词语。但是,士兵用长臂把她搂住,没费力便把她抱走了。此时的房子就像一条被人的手指捏住的小虫子一样。士兵很轻松地把房子放在了车上。
房子感到眼前发黑,浑身发抖,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正处在很难摆脱的危险之中。她拼命地呼喊着:
“我不,我不。救命啊!”
房子嗓子喊哑了,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车上的士兵和女人们大声地笑着,似乎在看着一场有趣的游戏。
那女人们就是伸子和加奈子。房子感到十分不解,她们为什么不和士兵说说呢,为什么不伸手去制止这一切呢。
“加奈子,救救我。我不愿意。让我回去。伸子。”
房子抽抽泣泣地说。
房子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拼命地反抗着。吉普晃晃悠悠地跑了起来。
“危险!房子。”
加奈子探过身来,按住房子的肩。
“别动,坐好了!”
“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去玩玩嘛。”
见房子要跳车下去,士兵提高了吉普行驶的速度。
在黑暗的荒野的路上,也不知行驶了多久。这时,一辆摩托车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摩托车与吉普并行在一起时,车上传来威喝声:
“喂,停车。不停车,我就撞了。”
摩托车从侧面插了过来,疾驶着,挡住了吉普的去路。
房子刚要跳车,士兵用一只手抓住了她。就在这当儿,吉普猛地歪了一下,撞在了摩托车上。摩托车被撞倒,横在了路上。
“啊!”
女人们用手掩住了脸。吉普车在猛烈地撞击下停了下来。
摩托车上的男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叫了声:
“房子!”
凑到房子的前面的男人突然抓住那个高大士兵的前胸。
“你绝对带不走她。”
望着窜到自己面前的对手,士兵有些胆怯了。
“这女孩,是我的Wife。不是你的girl。”
房子从车上滑到地面上。
“阿达,真够勇敢的。真棒。”加奈子说。
房子拼命地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不过,当她听到吉普车开车的声音后,猛然地清醒了过来。刚刚救过自己的达吉现在怎么样了?周围静得十分可怕。
房子战战兢兢地又返了回来。
达吉跌倒在地上。房子浑身发抖,蹲下身去,靠近达吉的肩部。
“达吉先生,达吉先生。您怎么样?”
“没关系。一条命又算什么?!”
达吉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啊,真疼,真够疼的。”
达吉用手抓住了房子的肩头。
“房子,摩托车还在吗?在哪儿?”
达吉扶起摩托车,发动起车。
“好,还能走。来,房子,坐在后面。”
“没事儿吧?”
“没事。你从后面要抓紧啊。”
摩托车疾驶起来,达吉和房子谁也没有说话。房子紧紧搂着达吉,蓬乱的头发也无法整理。
返回夜总会后,房子用肩头轻轻地撞开门,显得十分紧张。
在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达吉满脸都是血迹。房子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声音颤抖地说:
“去看医生吧。”
达吉用眼神制止她,似乎在说“别嚷嚷”。然后,达吉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不停地洗着脸,冲着头。
血和泥被冲洗下来后,显露出耳朵上侧的裂伤。伤处已变紫发肿。房子站在达吉身后,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夜总会里仍然和刚才一样。还有些舞女正在一边更衣,一边交谈着。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达吉回过头说:
“你找个人一块儿回去吧。”
房子摇摇头。
关上洗脸池的水龙头,房子又把毛巾上的水拧了拧后递给了达吉。这条毛巾又沾上了血,房子认真地洗了一遍。
达吉一瘸一拐地向位于办公室后侧的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回去吧。”
达吉对在后面跟着走的房子说。
这是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只有火车一等卧铺车厢那么大。一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达吉从小抽屉里取出红汞还有薄荷脑软膏。看起来,他的手疼得厉害。达吉一下子坐在了床边上,似乎已经站立不住了。
达吉侧着头,老老实实地让房子在自己耳朵上侧的伤口处徐上红汞。
“疼不疼?”
“哪有不疼的伤口啊。”
“就这么样,能成吗?”
“没关系。就是头有些晕,想吐。这儿的伤像是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时碰的。头是被那个当兵的用东西打的。”
达吉摸了摸头,说:
“这儿起了一个疙瘩。”
“对不起。他们真够狠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是他,肯定也要大打出手的。”
“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嗯,是啊。挺吓人的。”
达吉故作正经地道。
“不过,人家要说闲话的。跟这儿的人,你就别说了。”
“我?可是,你要裹上绷带的话,人家一看就知道。”
“那我就告诉他们,这是打架受的伤。”
“快去医生那儿看看吧。要不然,会留下伤疤的。”
“没关系,也不在脸的正面上。而且,有了伤疤,还会显得凶相些。我不去医生那儿,我就愿意这样在这儿呆着。留下伤疤,会让我想起现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