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子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又抽烟又喝酒。
但是,她喝酒从不过度,从未喝醉过。一旦喝到眼睛出神,滔滔不绝时,她就不再动杯了,不管别人怎么劝。
在男人眼里的好酒,对女人来讲也可能不会太差。
民子无论是从打扮上,还是从气质上看,都显得十分洒脱、利索。在她身上,还有一种善解人意的豪爽。对于义三来讲,民子十分容易交往。
民子是有钱人家的小女儿,她的兄长生活也颇为富裕。她既是话剧的热心观众,也是颇通歌舞伎的欣赏家。她从未像义三那样不知怎样去安排工作以外的时间。
“栗田,走,去新宿玩。”
民子笑着说。义三也笑了笑。
“那我就暗您一程。”
街上到处都是圣诞大减价和岁末大甩卖,到处都是刺眼的装饰和震耳欲聋的噪音。新年的门前松也成了行人走路的障碍。
“我们这些穷人既不欠人家的钱,也没人给咱钱。年末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义三在人群里艰难地走着,说:
“以前,这新年的门前松就这么早摆出来的吗?”
“那可不是。一般都得等到年跟、岁末大甩卖之后才摆呢。这就和最近的妇女杂志的新年号一样嘛。”
“浮躁、忙乱,真让人心烦啊。”
胡同里有家小饭店。民子和店里的人很随便地聊了几句。看来,她是经常出入这里的。
年轻的女人端来了白色的酒壶和酒杯。民子向义三介绍道:
“这位是酒店的女老板,是我哥哥的朋友。”
这女人描着细眉,唇部涂成了花形,身穿一件十分合体的黑毛衣。面对着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子,义三显得有些紧张,简单地打了一下招呼。
“栗田,2月份以后,你准备干什么呢?”
为了准备5月份的国家考试,从2月份起,住院医就结束工作了。
“究竟干什么,我还没最后定呢。”
“要是人家不嫌烦,我准备还在这所医院干下去。我情愿成天去值班。这样,既能学习不少东西,还能随时向先生们请教。而且还有许多参考书可看,还能实际地参加病人的治疗。”
“确实如此。”
“一个人在家里,哪学习得下去啊。”
“我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咱们一块儿学吧。”
义三也颇有同感。
“我要是通不过国家考试,再要做一年住院医,那就真是惨了。”
民子转动了一下眼珠:
“你不会通不过的。就算通不过,也不必灰心嘛。你舅舅不是在盖着那么漂亮的医院吗?!那么漂亮的医院,我也想去那儿工作呢。”
义三颇感意外,问道:
“连你也这么认为?”
“我一直在想,我应该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我自己的生活。”
民子摆了摆指甲涂成珊瑚色的好看的手:
“你的想法也太理想化了。要不然,就是不好意思。你究竟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生活?”
“我这绝不是理想化。这么说吧,我就是不想干这种私人开业的医生。我愿意在大医院工作,愿意有许多知心朋友,愿意开阔自己的视野,愿意到远方去旅行……其实,我当医生还是听了行医的舅舅的意见后才当的。也许这工作本来就不适合自己。”
听义三说话的口气,他似乎正在反省自己的内心。
“我真羡慕你,你参加完国家考试后还可以回到大学的研究室。”
“是吗?其实,我并不想当大学的教授,也不认为自己能当上。我打算让他们给我建所小医院,自己开业治病。你说你想到远方去旅行,可我倒想在学术的气氛之中漫游。在漫游之中,要是碰到个关心我这种人的人,我就和他结婚。真的。”
民子垂着眼睛,慢慢地将酒杯送到嘴边上。
“先不说这个。我,要是你随随便便地结了婚,那我会很失望的。”
“为什么?”
“要是你所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嫁给了一个很一般的男人,你难道不失望?!这是一向事嘛。我喜欢你,我一直认为咱们是好朋友。”
义三望了望民子,心想:她这大概是醉话。
民子满不在乎地拿起第三个酒壶,放在耳边晃了晃,又要了两份海带茶泡饭。
“咱们是好朋友……是好朋友。”
民子做出一副大姐的模样,为义三斟上最后的一杯酒。
义三还想再多喝一些。民子也知道义三酒量也很大。但是,民子却毫无意思再喝下去。
走出酒店,外面风很凉。
“刚才店里的女老板,漂亮吧?”
民子望了望星空,突然问道。
“以前,她更漂亮。”
“漂亮倒是漂亮。可是,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要是给你做个装饰性的情人,不挺好吗?!”
“噢,原来如此。”
“她呢,是我哥一个已去世的朋友的妻子。也就是说,是个未亡人,我哥很早以前就喜欢她。她结婚以后,我哥才娶的我嫂子。她丈夫死了以后,我哥心又活动了。她生活上有了问题,我哥给她出主意。她开了这店以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哥又为她痛心。看到她,我根本就感觉不到女人的悲哀。我只是为我嫂子感到难过。为人妻就好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可是,你不是也说要结婚吗?!”
“人们都说心心相印。可这心是要想很多事儿的。太麻烦了。我觉得还是用身体生活为好。”
在新宿车站长长的地下通道里,民子低声自语着。人流拥了过来,民子借势靠到义三身旁。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去那儿?她总说我像个男孩子。所以,我就想让她看看我这女人的样子。”
说完,民子轻轻一笑。
“我到了。”
民子停下脚步,向义三道了声再见,便走上台阶,径直向八王子、立川方向的站台走去。人流之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