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儿海丝特。白兰拿着一双手套到贝灵汉州长的邸宅里去,这双手套是州长委托她镶边刺绣,而要在国家大典的时候戴的;虽然因为一次普选只这位前任统治者从他的最高的品级上降低了一两级,而他在殖民地的官吏中儿仍然保持着令人尊敬而有权势的地位,除去送一双刺绣的手套以外海丝特所以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来见这位在处理殖民地事务上这么有权有势的人物了还另有更重大的理由。她耳闻当地有几个在宗教或政治方面都一向坚持严格主义的首要士绅,正在图谋夺取她的孩子上上边已经说过,这些善良的人民既然认为珠儿是魔鬼降生的,所以他们很合理地断定,若从基督教徒的立场,为了顾全这个母亲的灵魂。便必得从她的道路上除掉这个绊脚石只反之,这个孩子如果真地能够适于道德的和宗教的生长口而也确有最后得救的根基二那么把她移交给比海丝特。白兰更明智更良好的监护人上也必定会使她得到比较光明的前途一在赞助这种计划的人们中间,据说贝灵汉州长是最热心的一个二像这类的事件,在晚近的时期,顶多不过交给乡镇的主持人去办理的,而在当时却会成为公开讨论的问题而且还有显贵的政府要员来参与,这事像是有点奇特,确实也有点滑稽儿不过,在那如原始一般单纯的时代。就是比海丝特和她孩子的幸福问题更与大众无关的事情只简直绝对不关轻重的事情,也要跟立法者的审议和政府的立法非常奇怪地混合在一起,从前,关于一头猪的所有权的争执上不仅在殖民地的立法团体中引起凶猛激烈的论辩。结果且会引起议院的本身有了重要的修正,像这种时期即使说比我们故事的时代早一些个也早得很有限。
因此,海丝特。白兰从她孤独的茅屋里动身时,是满怀的忧虑,但是她觉得还可以用自己的权利来争执一下,虽然一面是公众,另一面只是以自然的同情为后援的孤零妇人,当然,小珠儿是她的伴侣,她这时的年龄已经可以随在母亲的身边轻快地跑路了,而且她从早到晚老是蹦蹦跳跳的,就是比这更远的路,她也可以走得了,然而,并非因为必要,完全因为撒娇,她时常要求抱在母亲的怀里;但是马上又要心急地落到地下来二在青草的路径上跳跃在母亲的前面二虽然不致受伤,却是东跌西撞的我们已经谈过珠儿的富丽堂皇的美儿这一种美散放着浓厚活跃的色彩她有明亮的肤色,眼睛里蕴藏着炽烈深邃的火光头发在目前已经变成光泽的深棕色,再过几年就要变成近于黑色的了,有一团火焰贯穿她的全身:她像是在热情的瞬间不期然而来的结晶品下她的母亲,因为替孩子设计服装几使她想象中喜欢华丽的倾向得以尽量发挥人她给孩子穿上一件特别剪裁的红色天鹅绒裙衫上并用金线丰富地刺绣了各式花样,那种色彩的强烈,倘如配上不够艳丽的面貌口会使之黯然失色的,但这却和珠儿的美丽十分相称,使她变成如最明亮的小火团一亮得像是世界上从未曾有过的,但是这套衣服——其实是这孩子的整个外貌赋有一个特点,使看见的人禁不住地要想到那个标记了而那是海丝特。白兰命定非佩在胸上不可的这个小人儿成了另一个形式的红字:赋有了生命的红字!那位母亲的心里像是非常深刻地烫进了那红色的耻辱以致她的一切观念都罩上了它的形式而经心刻意地制造出这种类似物;她浪费了无数时间,用病态的才智,在她的爱情的对象与她的罪恶和痛苦的符号之间,创造出这一种类似物来,但事实上,珠儿也是兼有这两者的;而且惟其因为这两面的一致性上海丝特才能非常完整地用她的形态表现出红字来,当这两个行路人走进市镇的区域以内几那些正在游戏的清教徒的孩子们(其实这些阴郁的小顽皮是说不上有什么游戏的),都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彼此交谈着:“你看一真的,那个戴红字的女人来啦;还有那个和红字一模一样的小东西,正在她的身边跑哩!过来,我们对她们投些烂泥!”但珠儿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孩子。眉头一皱,跺着脚,用各式各样威胁的姿势挥着她的小拳头下而且突然就向敌人的圈子里冲去上把他们全都赶跑。在她对他们凶猛地追逐之间了她简直像是个小瘟神,如猩红热或是羽毛未丰的这一类司掌惩罚的天使——他的使命就是来惩罚幼小一代的罪恶的,她嘶叫,呼喊,发出一大套可怕的声音,显然要用这声音使逃走的人心脏发生震撼,在胜利完成以后,珠儿安静地返回她母亲的身边,微笑着,仰望她母亲的面孔。
他们再没有经历任何的冒险就到了贝灵汉州长的住宅,那是一所木造的大房子上建筑的样式,在我们较古老的市镇的街道上了还存有若干标本;不过现在已长满青苔,倾颓欲倒,倘使想到在他们阴暗的内室曾经经历过的、有些还记得有些已忘却的、许多悲欢离合的事件,难免有触目伤情之感。但在当时一它的外表还保存着兴盛时的清新一而且从日光照耀的窗间个闪射出人类住居的欢欣,死亡尚未侵入到这个房子里,它的外观确实是令人愉快的。墙壁上涂着一层泥灰,泥灰里满掺着玻璃碎片;因此当阳光斜照在大厦的前面时,那种灿烂的光耀,宛如有两手捧着大把的钻石正对着它投去一样,这种光彩,应当是适合于阿拉丁,的宫殿的,与一个严厉的老清教徒的邸宅可并不相称几在大厦的前面,适合着当时的古怪趣味几还装璜了许多奇异的古神秘人像和图样,是在起初涂泥灰时,就已经画上了的现在已变得坚固耐久,可供后代人的欣赏了个珠儿,望着这所辉煌壮观的房子几手舞足蹈起来。同时硬要她母亲把阳光全从房子上剥下来,给她玩耍。
“不,我的小珠儿!”她的母亲说:“你只能自己去收集你的阳光,我一点也不能给你!”她们走近门口一门是穹形的,两侧各有一座细塔或是突出的建筑,全都有格子窗和随时可以关闭的百叶窗上海丝特。白兰揭动门上的铁板敲了两下,州长的家奴立刻应声了,这个家奴原是英国的一个自由民,但现在要作七年的奴隶在这七年间,他就是他主人的财产,正如一头牛或一把折椅似地,已经成了可以买卖的商品了,这奴隶身穿蓝色衣服,在当时以及多年以前英国世袭的老邸宅中,奴仆们穿的衣服照例都是这一种向“贝灵汉州长大人在家吗?”海丝特问道又“是的,在家里,”家奴答道,因为他是一个新到这地方来的人只过去从没有看见过那个红字,所以张大眼睛望着。“是的,大人在家里。但是有一两位牧师在他身边,同时还有一个医生。现在你恐怕见不到大人人”“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进去,”海丝特。白兰答道;那个家奴也许看她那种毅然决然的神气以及她胸上闪灼的符号几以为她是当地的贵妇人口便不再加阻止。
于是母亲与小珠儿被引进外厅里,贝灵汉州长,为了适应建筑材料的性质、气候的多变和不同的社会生活方式个把他的新居的设计,按照故乡中大庄主的住宅样式,加了一些变化,建筑起来,因此,这里有一个宽大而相当高耸的大厅一占了全房子的深度,形成一条四通八达的通道了或是直接或是间接总可以通到别的屋子里去儿这间大屋子的一端,由两个塔楼的窗口射进光线上而在门廊的两边各构成一方小小的壁龛儿在另一端上,虽然有一部分已被幔帐遮掩住二却为一个弧形的厅窗,照耀得更加明亮,这种厅窗是我们在古书里读到过的几其中嵌着宽深并摆有垫子的坐位,在此地,那坐垫上,放着一本对开本的卷册几大概就是《英国纪年史》或这一类的硬性书籍;那情形正如我们今日把镶金的书卷儿散放在屋子当中的桌子上,以备偶然的来客翻阅一样厅房里的家具,有几张笨重的椅子只椅背上精雕着一圈圈橡树花;另有一张桌子风格也是相同,全部的东西都是伊丽莎白时代的,或者还更老一些,而且是从州长的老家里搬来的祖传遗产个桌子上摆着一个大白镴酒杯,以志英国人好客的遗风尚存二在杯底里,如果海丝特和珠儿看一看的话,她们还可以看得见新喝过的麦酒的残余泡沫又墙壁上挂着一列肖像。是贝灵汉一族的几位祖先有的胸佩铠甲,有的穿着庄严的襞领和舒适的长袍,全体的神情都是严厉而苛刻几为一般古老的画像所必有的特色了与其说那是已故人物的肖像,不如说是他们的鬼魂,他们正在用呵责、毫不容情的批评眼光二注视着活人的事业和游乐,大厅的四周,镶着橡木嵌板全部嵌板的中央,挂着一副铠甲,并不像是画像中那样古代的遗物只而是属于最近代的;因为这是在贝灵汉州长到新英格兰来的那一年人一个伦敦的巧妙的工匠制造成的几有一头钢盔,一面护胸。一个颈甲,两个护胫,还有一双铁手套口下面悬挂着一把剑;这一切,尤其是头盔和胸甲,都是磨得晶亮了闪着白色光芒,在地板上到处发射着光辉,这个光亮的甲胄,并非是无聊的夸耀,而是州长在许多庄严的检阅场和演武厅中穿戴过的一而且在“皮廓战争,”中,也曾闪耀在部队的先头向因为,虽然贝灵汉州长是个律师出身的而且谈起培根、柯克、诺耶、芬去,等人来就说是他的同业,但在这个新国家的危急存亡关头,不仅使他变成了一个政治家与统治者。也使他变成了一个军人,小珠儿,正如她刚才喜欢这邸宅光辉的前部的情形一样几非常爱好这副闪光的甲胄口停了好半天望着胸甲上的明亮镜面个“妈妈,”她喊道,“我看见里边有你向看!看!”海丝特为了逗孩子高兴只往里面看了;由于这个凸镜的特殊作用。她看见那个红字显得特别大二成了她全身中最触目的部分事实上,她像是全然被那个红字罩住了儿小珠儿更往上指,指着头盔中映现的一个同样的影像;这时她对母亲笑笑,露出她小脸上常常现出的小鬼似的神情,这种嬉皮笑脸的形状也同样映现在镜子里几叫人觉得更活现更阔大口海丝特。白兰甚至觉得那不是她自己的孩子的影像。
而是一个想法变成珠儿模样的小鬼,“过来,珠儿,”她说着把她拉开,“过来看看这美丽的花园,也许可以看见好多花哩一比我们在树林里看见的还要美丽只”听了这话,珠儿便跑到大厅顶头上的凸窗边望着园内路径上的景色,那路径中铺着剪得很短的青草儿围有几株栽种不得法没有成熟的灌木,但是花园主人似乎觉得在大西洋的这一边几在这样坚硬的土地上,在这样剧烈的生存竞争中了还要致力保存英国家乡的园艺趣味一已经是绝望了,完全放弃了这个念头,甘蓝菜生长得并不肥满;有一支南瓜藤,虽然扎根在较远的地方,却匍匐过草木的空隙,把它的一个巨大的果实,恰好放在厅窗的下方,像是有意提醒那个州长说这个大形的黄金蔬果了就是新英格兰的大地可能贡献给州长的最华丽的装饰品了,不过,也有几株蔷薇灌木和一些苹果树只那大概就是这半岛上最初的移民勃莱克斯冬,牧师先生所种植的草木的后裔;这位半神话的人物,在我们的古代史中,随处都有他骑在牛背上的记载二珠儿一看见这几株蔷薇灌木儿便喊叫着要一朵红蔷薇个说什么都不肯安静下来,“别响,孩子——别响!”她的母亲认真地说,“不要叫,亲爱的小珠儿!我听见花园里有响声了州长来啦,还有几位先生跟着他哩儿”真的,在园径上,可以看见几个人向着房子这面走来,珠儿对于她母亲的哄骗全然不睬,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叫,然后才安静下来人但这并不是她有意服从,而是因为她天性中那变化莫测的好奇心上又被新出现的几个人物激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