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丝特吩咐小珠儿跑到水边去玩贝壳和缠结的海藻儿等她和那边采药的人谈完了话以后再回来,那孩子便像小鸟一般飞去了,光了她的小白脚,沿着湿润的海边拍着水前行,时时她突然停下来,好奇地窥视退潮时留下来的水窝,珠儿就拿它当镜子望着她的面孔,水窝里,映现出一个小姑娘的影像,头上罩着乌黑闪光的鬈发下眼里现着精灵似的微笑人对她窥望,珠儿因为再没有别的游伴,所以就伸手邀请她一同赛跑,但幻形的小女儿那方面人也同样地向她招手,仿佛在说,“这块地方更好些;你到水窝里来吧只”这时珠儿便走进去,水浸到半腿高几在水底下看见了自己的白脚;同时儿在更深一层的水底,闪出一种破碎的微笑,在动荡的水中漂来漂去,这时,她的母亲已和那个医生谈话了了“我要和你说一句话,”她说,“对我们都很有关系的一句话,”“啊哈!海丝特太太要对老罗格。齐灵窝斯说一句话吗?”他说着把弯曲的身子伸直了,“欢迎之至!喔,太太,我从各方面都听到关于你的好消息!就在昨天晚上,一位地方官,一个贤明如神的人个还在谈论你的事件,海丝特太太,他悄悄地告诉我,在会议中曾经谈起过你的问题,会上讨论过,如果把你胸上的那个红字取掉,对于公众的幸福有没有妨碍个我赌咒讲,海丝特,我曾经恳求那位长官个这事应当立刻施行。”“要不要取掉这个徽章了并不凭那些老爷们的高兴的,”海丝特安详地答道。“如果我有资格取掉它,它自然而然就会落下来,或是变成表示不同意义的另一种东西,”“那么,就别取掉人如果你觉得那样对你更合适的话,你就戴着它吧,”他接着说,“讲到女人的装饰,当然要顺遂她自己的心思,那个字刺绣得好华丽,在你的胸上显得真勇敢哩!”在说话当中,海丝特一直注视着那个老人她看明白在过去的七年间这个老人是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几使她既震惊而又骇异。那倒并不是说他已经老了很多;虽然老年的迹象已经显露出来二但以他的年纪而论还不算是太老,而且他像是还保持着一种强悍和敏捷上但是他从前留给她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一个理智好学的人的安详沉默的容貌下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换上一种锐利搜索、几乎凶恶、而又小心翼翼地戒备的神情他似乎故意要用一种微笑来掩饰这种表情,但是那微笑却更露出他的虚伪儿有一种非常嘲笑的神情在他的面孔上忽隐忽现使旁观的人把他的阴险看得更清楚口从他的眼睛里,时刻都在射出一道红光仿佛那个老人的灵魂正在燃烧儿他的胸里总是闷着黑烟,偶尔受了热情的扇动,便会喷出一阵火焰,而他尽可能迅速地把这压抑住,极力露出没事的样子。
简而言之只老罗格。齐灵窝斯便是一个人应用智能变形为魔鬼的一个显着的实例上这说明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上经过相当的时间,他就可以履行魔鬼的职务了,这个不幸的人,七年来一心一意从事解剖一颗满怀痛苦的心,借此得到他的享乐,并在他所解剖所注视的那些剧烈的痛苦上加放燃料,这才使他变得这么厉害了红字燃烧在海丝特。白兰的胸上因为此地又有一个被毁灭的人人而她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你在我的脸上看什么二”医生问道,“看得那么专心?”“我看到一些会叫我痛哭的东西倘使说人间还有那么辛酸的泪口”她答道。“但是不谈这个吧!我要谈的是另外一个不幸的人,”“要谈他什么事呢?”罗格。齐灵窝斯热烈地叫道个好像他喜欢这个话题,而且高兴同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有机会来谈论这件事,“说句老实话,海丝特太太我的思想恰巧在搜索着这位先生,所以你坦白地讲吧,我愿意答复你的,”“我们上次谈话的时候,”海丝特说,“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个那时你极力强迫我答应你把你我之间以前的关系保守秘密,因为那个人的生命与名誉是在你的掌握里。所以我除去默默地顺从你的命令以外人像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我这样把自己束缚起来,实在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因为,虽然我对其他人类抛弃了一切责任。而对于他却还保留着一种责任的,因此有一种声音悄悄地告诉我,当我答应替你保守秘密的时候我已把他出卖了。自从那一天以后只没有人像你那么接近他向你追踪着他的一举一动上你黑夜白天都在他的身旁,你搜索着他的思想。你挖掘蹂躏他的心胸!你捏住他的生命,使他一天天活活地死去,而他仍然不晓得你。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只我还有力量能对他表示忠实下看着你这么作,我真是犯了虚伪的罪过!”“你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罗格。齐灵窝斯问道。“我的手指,只要对他一指,他便要从他的讲坛上滚到牢狱里去,恐怕还要上绞刑台!”“那样倒更好些!”海丝特。白兰说只“我对这个人作了什么坏事呢?”罗格。齐灵窝斯接着又问,“我告诉你,海丝特。白兰,古今医生从帝王赚来的最大的报酬上都不能买到我在这个不幸的牧师身上所耗费的心力!若不是我的帮助,他和你共同犯罪以后,不出两年,他的生命便会在痛苦中烧毁了,因为,海丝特,他的精神二没有你那样的力量,能够担当得起像红字那样的压力。啊,我本可以揭示一个大的秘密。但是用不着。医道所能尽力的,我都施展在他的身上。他现在所以还能够呼吸口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完全是靠我的力量!”“他还是马上死掉的好!”海丝特。白兰说,“咦呀,女人,你说得对!”老罗格。齐灵窝斯叫道他内心里的一团鬼火从他的眼睛里发射出来“他能够马上死掉倒是好的!没有人忍受过像这个人所受的痛苦只而且,一切、一切都显在他的死对头的眼前!他已经意识到我这个人,他已经感觉到一种像诅咒的力量总缠绕在他的身上,他凭着精神上的感官,已经晓得这件事儿因为创造者从没有造过像他这样敏感的人——他已经晓得,拉住他的心弦的,并不是友谊的手,还有一只眼睛正在好奇地望着他的内心儿专门搜索而且找到了罪恶但他不晓得那是我的眼睛上我的手!他那些同业弟兄所共有的迷信他都有,所以他想象着自己已被交给一个恶魔个要受恐怖的恶梦与绝望的思想、悔恨的螯刺与无望的容赦等等的痛苦,而拿这些当作死后等待着他的一切痛苦的预试向但那不过是我始终在场的影子我最密切的接触罢了——我这个人,曾经受了他最卑劣的伤害,今天所以活着只为了惨厉的复仇的一股怨气!是的儿的确他没有想错!——是有一个恶魔在他的肘边!一个先前有过普通人心的人现在已变成专门折磨他的魔鬼了”不幸的医生,当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露出一种恐怖的神情,举起了双手口宛如他在镜中看见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怕人的形象人侵占了他自己在镜中的影像的位置一样人好多年中难得有一次,一个人精神上的容貌个会忠实地显现在他的心灵的眼前,而现在正是那样的一瞬间,若说他过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地看见过他自己口大概是不错的吧。
“你还没有把他折磨够吗?”海丝特说道,同时注视着那个老人的脸色,“他还没有还够你的债吗?”“没有只没有!他只是在增加负债!”医生答道;他继续谈下去只他的态度便失掉了那种凶猛的特质个变成忧郁的了。“海丝特,九年前我的情形你还记得吗?就在当时我已经到了我的秋天,而且还不是初秋。但我整个的一生口是由诚挚、勤勉、深思、安静的岁月所形成的,我忠实地用那些岁月来增进我自己的知识,也忠实地用以增进人类的福祉——虽然这后一项不过是由前一项附带引起的,谁的生活也比不上我的生活那么平静那么纯洁的了;很少人的生活能有如我那样得天独厚下你记得那时的我吗?虽然你也许认为我是冰冷的几然而我不是一个专心为了别人、很少关心自己的人吗?我不是一个亲切、诚实、公正、纵说没有热爱而总怀有不变的爱情的人吗?过去我不就是这样的吗?”“是这样而且还不止这样,”海丝特说“可是我现在怎样呢?”他一面追问,一面注视着她的面孔,把他内心的全部恶狠都流露在他的面孔上向“我已经告诉你我现在是什么东西了——一个恶魔!然而是谁把我造成的呢?”“是我自己二”海丝特战栗着叫道。“我比他更要负责儿为什么你不对我亲自复仇呢?”“我把你交给那个红字了口”罗格。齐灵窝斯答道又“如果说那还没有替我复仇,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微笑着把他的手指放在红字上,“它已替你复仇了,”海丝特。白兰答道二“我也是这样看法,”医生说,“可是现在,关于那个人上你的意思要我怎样呢?”“我必须揭穿这个秘密。”海丝特坚决地答道。“他必须看出你的真正面目结果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欠他的这笔泄露真相的宿债——因为我他才毁灭的——终于要偿还了上至于他的声誉和他在世上的地位,也许他的生命,摧毁它还是保存它,那是在你的掌握里。我呢,那个红字已使我皈依了真理,虽然那真理如火红的铁一般烫进了我的灵魂了我已看出他那一种怕人的空虚生活个即使叫他再活下去,于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儿所以我不想卑躬屈节地乞求你的恩惠,随你愿意怎样就对他怎样吧!那是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下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而且对于小珠儿也没有什么好处的二没有道路可以指引我们走出这个阴惨的迷途,”“女人哪,我差不多要怜悯你了个”罗格。
齐灵窝斯说,同时因为在她所表示的绝望中含有近似庄严的品质一所以他不禁地要发出一种钦佩的感动,“你是具有伟大的天赋的,如果你能够早一点得到比我更好的爱情,这件罪恶或许就不会有了,为了你善良的品质遭了荒废一我怜恤你。”“同时我也怜恤你儿”海丝特。白兰答道,“为了一种憎恨能使一个贤明公正的人变形成恶魔!你还愿意把它排除出去而再度变得更近人性吗?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缘故儿那么是加倍地为了你自己!饶恕吧上把他以后的报应交给那有权干涉的神力吧!刚刚我才说过下那对于他,对于你,对于我,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我们一同在这罪恶的阴惨的迷途中漂泊下我们撒在自己道路上的罪恶使我们每一步都要颠踬,你说不是这样的吗?或许对于你,只有你一个人,会有好处受了深深的伤害的是你,所以你有饶恕的权利。你愿意抛掉那唯一的特权吗?你愿意放弃这无价的利益吗?”“安静点海丝特——安静点!”那个老人阴沉中带着严厉答道二“上天没有赐给我饶恕一你跟我说的那种力量,我是没有的,我早已忘却的老信仰,现在又回到我的心里来儿把我们所作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都解释明白。由于你第一步走歪了下你种下了祸根;但自从那时以来一切都必然是阴惨的。你们过去伤害了我人并不算是犯罪,把这看成罪过的,只是一种典型的迷妄;同时我二虽然从恶魔的手里抢过来他的职务个却也并不跟恶魔一个样儿下这是我们的命运。那黑暗的花朵就随它去吧!现在,你走你的路,照你的心意去对付那个人吧,”他摇摇手,于是又从事搜集药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