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平把久子拉到身边亲吻了一下。久子希望长吻,将身体重心都放在银平的胳膊上。银平要支撑住久子,这给银平多少增添了勇气。
“我去吃饭时,老师,您干什么好呢?”
“唔?你有没有相册?”
“没有呀,我没有相册,也没有日记本,什么都没有。”久子仰望着银平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也不曾谈过童年时代的回忆啊。”
“那太没意思了。”
久子连嘴唇也没揩揩就走出去,不知她是带着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同家人共进晚餐的。银平发现墙壁凹陷处挂着帷慢的后面是间小小的盥洗室,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水龙头,认真地洗洗手,洗洗脸,然后漱了漱口。似乎还想洗洗那双丑陋的脚。可又觉得脱下袜子,举脚放在久子洗脸的地方,是难以做得出来的。再说即使洗了,脚并不就变得好看,也只能再次看清这脚的丑陋。
久子如果不为银平做三明治端出来,恐怕家里人还不会发现他们这次私会。她是用银盘盛着全套咖啡餐具一起端出来的,这未免过于大胆了。
响起连续的敲门声。久子急中生智倒像责问似地说:
“是妈妈吗?……”
“是啊。”
“我有客人。妈妈,您别开门。”
“是哪位。”
“是老师。”久子用细小而有力的声音断然地说。这当儿,银平蓦地站了起来,仿佛沐浴在疯狂的幸福之中。他手中有枪的话,也许会从后面向久子开火,让子弹穿过久子的胸膛,射在门那面的母亲的身上。久子倒在银平这边,母亲倒在对面。久子和母亲隔门相对,两人势必向后面倒下。但是久子就连倒下也作了个漂亮的转身动作,转向银平,抱住银平的小腿。从久子的伤口喷出来的血,沿着银平的小腿往下流,儒湿了银平的脚背,脚上发青的厚皮一下子变得宛如蔷薇的花瓣,漂亮极了,脚心的皱纹舒开,像樱贝一样润泽光滑;脚趾原系像猿趾一样长,骨节突出,弯曲干瘪,很快就被久子的鲜血冲洗,变得像服装模特儿的手指那样,样子好看多了。银平忽然意识到久子的血是不会那么多,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血也从胸膛的伤口喷涌出来。银平神志不清,像被来迎佛驾御的五色彩云笼罩上了似的。这种幸福的狂想,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久子拿到学校去的脚气涂剂,里面掺混着久子的血。”
银平听见了久子父亲的话声。他吓了一跳,摆好了架势。原来是幻听。是很长时间的幻听。银平醒悟过来后,满目都是久子面对门扉亭亭玉立的丰姿,他的恐惧也就消失了。门扉外侧,鸦雀无声。银平透过门扉可以看见母亲被女儿瞪得全身颤抖的形象。那是一只被雏鸡啄光了羽毛的赤裸的母鸡。可怜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远去了。久子冒冒失失地走到门前,咔嚓一声把门锁上,掉转头来看了看银平。银平依然是一只手紧紧抓住门的把手。久子精疲力尽,把脊背靠在门扉上,眼泪扑籁籁地流了下来。
当然,母亲走后,父亲踏着粗暴的脚步声来了。他嘎哒嘎哒地摇动着门把手。
“喂,开门!久子,开门啊!”
“好,见见你父亲吧。”银平说。
“不。”
“为什么?只好见见了嘛。”
“我不想让父亲见您。”
“我不会胡来的。我连手枪也没有嘛。”
“我不想让他见您。请您从窗口逃走吧。”
“从窗口?……好吧,我的脚就像猿脚。”
“穿鞋可危险啊。”
“我没穿鞋。”
久子从衣橱里取出两三条腰带,把它连接起来。父亲在门外终于咆哮了。
“就给您开,请等一会儿。我们不会殉情的……”
“说什么?真不像话!”
看样子他遭到了突然袭击,门外一时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