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坏事由来是十方,邪淫医卜正须防。
世间多少无知汉,结契偏来引入房。
却说当下南楼见云卿云志已决,料难再强,答道:“贤弟既承着父命,心猿已动,料难苦留。但贤弟再宁耐一两天,待贱房稍愈一二,愚兄可能相送,斯时便任贤弟去了。”公子又见其十分诚恳,被留不过,只得再忍几天。又说那素娥原为公子害病,除是公子与他勾当,亲了肉体,遂了心愿,方得病体痊愈。竟被公子不恤,淫心反炽。即有玉液金丹,终是药不对病,服之无益。故廷桂虽一时心灵手敏,测中病源,而药饵何灵,终不能奏效。勉强服过,入夜,素娥越加沉重,梦语呢喃。唬得那房中婢仆,好不怕害,一夜无眠。
隔日,南楼入房问候,并说:“公子决意欲去,难以再留。我妻又值有病,若是身子好了一二分,我便送公子一二日,方才过意。不若再请廷桂先生到来,再商个治法,以得早日安宁为是。”素娥闻丈夫说出那话,心中想道:“公子不恤,此情何能便了?不得于此,宁不可复求于彼?何不将王先生当作公子一般,完了心愿,方能罢个兴致。况公子无情,恨不得数叶纸钱敬送了他!”一则正嫌其在此触恼,又恐他对南楼说明那夜的事情,一时察起来,水落石出,终有不便。自欲再谋那先生,正要丈夫不在。素娥一时变了卦,转有意廷桂起来。闻二人要去,正中其计,当下病已好得七八分。是日,又值廷桂到来。再看他那风流的先生,越惹起淫心来。决意待丈夫去后,再出个手段,遂过了愿。特自勉强支持,对南楼说个身子渐渐爽了。
公子又住了两天,似长年一般,行心箭急。又向刁南楼屡屡勤问:“尊嫂病体可好么?”那日南楼实对公子说:“现已薄愈,但恐复作耳。”公子说:“吉人自有天相。既如此,小弟亦去得安乐,从此请别便是。”南楼说:“贤弟既心旌欲动,意马难留。俟愚兄命人少买路菜一两味,然后愚兄一齐下船。略送一二里,表愚兄寸衷罢了。”公子说:“既属尊嫂有病,不劳远送,还须在家料理为是。”南楼说:“病体既属寻愈,即发作,有王先生,去时嘱老仆多请几天便是,吾行更属何忧?”公子既专意脱身,未遑多办。南楼临行,又入妻房问候一番,说道:“我去送公子一程,即便回来。”素娥说声:“早去早归。”南楼说:“是了。”即出来与公子联裾下船,重加整顿,公子命舵工开船而去。
即说素娥知丈夫已去,家中无人畏惧,遽欲与王廷桂干事。心又忽生一计,是晚越加许成沉重,呓语大作,唬得家人大小,比前更觉慌起来。王氏见主人不在,主妇如此,明早只得打发家人,请王先生调理。家人领命,不一时,携同师爷到来。素娥叫诸婢故意问他:“我闻你等说我回病,蒙贤妹又请先生到来看我,你等见我病究属何如?”诸婢遂实说:“夫人昨夜,一连说神说鬼,直到天明,唬得我等好不利害!夫人还不自知么?”夫人又假说:“呀,我昨夜一闭合时,便见房中大鬼小鬼数十个,向我索命,我方紧紧躲藏床后引避,那敢说出一声,俾各鬼知出我所在?”众婢听闻这个话,越加牙齿震震有声。众人况又想起夫人从前因疑一婢与南楼有私,毒施打责,此婢受刑不过,自缢而死。今夫人病体迷离,况又乍轻乍重,就系这婢阴报,亦未可知耶。看先生看脉如何,再作理会。
且说王先生闻南楼不在家中,诸娘先告病状。及至诊脉,虽病源未尽摆脱,然总与鬼症无涉。又见其言语清爽,不类魍魉,心中推测,实属可疑。左思右想,莫非夫人因丈夫宠爱二房,夜食不足,故尔如是?况明明脉症式合,一定无疑。何不凑南楼不在,试一打动他了,岂不是得财是色?有了这个意思,自然眉目不同。帘内人既属此道魁首,一见自然晓得,遂请先生当面赐方。廷桂又将旧方疏上,交与侍婢,传送夫人。且说道:“夫人既精通文墨,无书不览,君臣佐使,是必尽晓,改削改削。”
素娥一看,原是旧方,将计就计,说道:“六味方须肾家药。但叶天士案中,每补肾有云:虽古名医,皆用六味滋水,但肾虚须益精方可。熟地虽佳,究属无情草木,必另寻一血肉有情之物,始能入窍。”廷桂目不睹群书,反不晓得这个道理。但闻夫人说个有情血肉之物一句,淫情大露,料觉从此可施轻保索性说道:“夫人果高明十倍,实欲取那件血肉有情的物,祈为指示,以便办上。”素娥急叫侍婢取上文房,执笔开了药味。命侍婢呈与师爷看过,并求代办赐用云云。
那师爷亲手接着,既不是弓归地芍,又不是参苓草木。只见纸面上开列:“黄精一点,要出目大红肉连皮去心有须元参的。”廷桂道:“黄精七略,方中虽常惯用,但书中俱说是一枚枚,未闻有一点点的。元参亦有,皆是黑色,非同洋参,乃有大红肉的。”素娥道:“洋参皆元参,论其体象则为元,论其施用则为洋,非元的参安有洋?且医者,意也,何必泥书?师爷略略会意,身边料已带定。与人家方便救急的,何必故靳,不一救小妇性命?”廷桂忽悟出素娥这段私情,许成猛然想出的神气,说道:“有了,小生一时忘记,身中原是带得,但请问夫人何时荐服?”众婢从在旁说:“夫人病体日轻夜重,师爷有此妙品,何不赐来?俾夫人凑此先服,以便药到春回。免至又如昨夜,令我等惊惧。”廷桂说:“虽则如此,人身如一小天地,夫人系肾家病,三更正水旺北方,乘势进药,乃得见效。非同疟疾,可先时截着。”诸婢无卸,且系夫人师爷所说,那个敢拗?况又员外不在,各恐夫人夜间仍复颠倒,无主可靠。何不留住师爷,在此作主治疗,免得举屋傍徨。况师爷惯熟,宅内又有老仆陪伴,谅亦无妨。合声向主妇道:“夫人既属子夜乃可服药,何不索性留师爷在此,屈驾一夜?着王安陪伴,师爷施药,待老爷回来,再作处理。”素娥喜众婢就计,说道:“使得。但未晓师爷允请否?”廷桂承问,答道:“施药固须小生乃晓烹法。奈老爷出外,未知回来怪医生过宿否?”诸婢说:“老爷是直心人,临行时,亦曾吩咐我等,要请师爷,况为着调理夫人,家中又有老仆可以作伴。回来还要多谢师爷,那有责怪的理?”廷桂心说:“不料世间有如此便宜的,真乃无巧不成奇。”故作推让数次乃允众请。心内又想着夫人已明约定,三更行事。争奈必然老仆在旁,难以下手。但自己原有一种最灵的闷香,往常方便与人家偷期的,如今何不取来应用,免负情人美意。心计已定,领过茶果,随对刁宅家人说:“小生尚有各宅未曾赴请的,等我趁早去匀。免俾人家怨望,晚膳后,回来便是。烦为代白夫人。”王安说:“师爷幸勿失约,早些回去更妙。但我有事,恕不再请。”廷桂说个使得,遂转回寓所。藏了闷香,好待晚膳后进去施用,以图乐事。
未几,日落西山,柳梢斜挂。潜身再到刁府,王安导入中堂,茶礼再奉。正是: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未知廷桂在刁宅夜间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