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五鼠来到山中,看见山势嵯峨,草木茂盛,正好安家,十分欢喜。一鼠云:“我与你五人各分地位。我居中央,你四人各居东西南北四方洞穴。各处居住一隅,倘有不测,即将难香呵动,我等四方救护,无有万失。”四个齐声道:“大哥之言,甚是有理。”四个各投一方去寻洞穴居住。
不意二鼠来到山边,上有山岩凹凸,下边江水。江水汪洋,光天云影共徘徊,鱼跃鸢飞昭上下。有古穴近水不远。二鼠忖道:“此穴这等好,生成与我安身的!”竟进穴来。入到穴边,但见虾用长叉,龟滚蛮牌,蚌张连夹,蟹舞双戈,鼋鼓喧天,杀将出来。二鼠乃措手不及,被水族诸精杀得望风逃窜。
奔忙走到一鼠中宫来说:“我今日去南山地穴安身,遇着一场大晦气。若不是我四足会走,逃得性命来见哥哥,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一鼠道:“我兄弟五人初到此山,必须先耍个架子与人看,在后诸精才不敢来欺侮我们。”即取难香呵动,三鼠、四鼠、五鼠皆到一处,连忙问道:“哥哥有甚事故,难香呵动?”一鼠道:“三个寻得所在么?”皆道:“未曾寻得,一闻这里难香,即忙来了。若有甚么妖精无理说,我等拿来,一与大哥出气,二显我等神通。”一鼠道:“不可造次!今日二弟去山南寻穴,被一班妖怪赶杀逃难,几被所害,因此邀齐你等同来商议。先去访问其穴是何怪所居,方好去与他作对。”三鼠道:“列位兄弟放心,你等只在洞中少待,我去探访个消息便来回报。”摇头摆尾,竟出洞来。
行到南山,只见有一大石穴。三鼠爬在岩上,石穴四边遥望,并无动静。又坐了一回,忽见岩侧有一个小洞,只听得洞中“咳”了一声,见一个老猿精带了许多小猴出来。有诗为证:
体赤毛长碧眼圆,三三两两出灵天。
蟠桃会上曾偷果,惹得贼名天下传。
三鼠是个好动的,连忙向前,望着老猿深作一揖。老猿见了,忙忙来答礼,说道:“老鼠哥何事在此?”三鼠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天雷音寺如来座前的鼠精,特来凡世玩景,权往此山居住数日,决不久占。昨日二鼠家兄前往此山南方觅穴,近江有一穴,不知是哪个妖精所居。家兄在其穴前经过,被他统领水中鳞甲之兵,将兄杀得逃回,若不是走得快,险些儿被他所杀。竟来拜问是何妖怪?乞赐见教!”老猿道:“不说这妖便罢,说起这妖,不由人肠不断矣!这妖乃是海岩之下一个千年老鳖精,带领水族群妖,坐镇此山之南,甚是无理。我们每年常有小猴孙不知事体,在南山之下水中洗浴,皆被吃去。几欲报仇,无可奈何,只得容忍。你们兄弟让得他过也罢,若要去惹他,其实有些利害!”三鼠听其实说,也不回言,相别老猿,走到洞中,将老猿言语一一说与众鼠。又把老猿临别,“劝我兄弟莫去惹他。分明量我兄弟没有本事,故出此言。决要与他争个高下,不可输了锐气!”一鼠道:“三弟说得也是,只宜谨慎,方可无失。今夜三更听其睡静,我们同去探个虚实,然后行事。”商量已定,各人饱食一餐,同来南山之顶,伏于石下。
候至三更,五鼠来穴前穴后左右岩石俱已看得仔细,同到穴门边张望穴里。见有一小孔直透海去,因此凡有战斗,里外有两路,水陆相通,故捉他不得。一鼠看得明白,吩咐不要惊动,悄地转回。于是同归转洞中。五鼠问道:“叫我等悄地速转,是何缘故?”一鼠云:“你等不知。用兵之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方可取胜。日前二弟初去,他不知我等是甚么人,故此杀来。我既被他赶杀,连日不去复仇,他必以胜自矜。我今知其虚实,然后一战,我知他,他不知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彼,百战百败。胜在我,败在他,吾无忧也。”三鼠道:“既是如此,速可进兵。缓则事泄,恐难取胜。”一鼠道:“吾已划策已定,来日早起,听吾施行。”众皆散去。
歇宿一宵,次日五鼓已罢,日色东升,四鼠齐来听令。一鼠出令,唤二鼠:“前去鳖精穴前搦战,只许败不许胜,渐渐诱他追赶,离穴五十里之地,方许杀回。”二鼠领令而去。又唤三鼠、四鼠:“去二十五里之地埋伏,任从他们过往,不可惊动。待其杀回,截其归路。”二人得令而去。一鼠同五鼠潜来鳖穴山后高处隐伏去了。
却说二鼠得令,即时装束,前来鳖精穴前高声大叫:“老鳖精,今日与你决个雌雄!”原来鳖精且自有些法度,每日差两个小虾精把守穴门,轮流替换,遇大小事务,往来各项,必先通报,然后得入。日前二鼠不知,擅撞入去,故被赶杀。此时来在穴前叫骂搦战,把守穴门小虾听得,快人报老鳖精道:“前日杀败老鼠精,今又来穴前搦战,出言甚是无理,不敢隐藏,报与大王得知。”鳖精闻知大怒,即传军令,令众精摇旗擂鼓,杀将出来。鼠精亦张牙舞爪来迎。鳖精问道:“你是可方妖怪,敢来犯吾境界?只可藏形半夜,鼠窃狗偷之辈,敢在此青天白日之下,耀武扬威。若不退去隐形,教你粉骨碎身!”
鼠精亦骂道:“这老鳖,你可潜踪水底,缩首岩下,仗鱼虾以作威,见蛟龙而丧胆。正来拿你烹入鼎铛上烹炼一刻,叫你烂成黑炭矣!有何本事,敢出大言?”舞斧来斗。老鳖来迎战。
未数合,败走。鳖精传令众将,务要赶上剿灭此精,先得首级者为头功。于是众精争先赶上。赶至二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又走。约又赶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望西又走。众精奋力来赶。又走十五里,鼠精回头大展神通,张神威,哮吼跳跃,杀得水族诸精大败逃回。走至中途,却被三鼠、四鼠拦住归路。众败精不敢恋战,只是夺路而走。且战且退,正是力怯心寒,看看走到穴前少歇。众精曰:“今日之败,乃欺敌故也!若不去赶,不至如此。今走归得保全性命,乃是天不绝吾类也。”且惊且喜,坐在沙上歇息不题。
原来鳖精先带水族众精追赶二鼠之时,方才出穴去,一鼠与五鼠从穴后偷入穴来,搬运土石将穴底水门塞断,自己变做獭精坐在穴中,唤五鼠伏在穴后岩下,久等多时。鳖精及众精歇息已定,收拾入穴来,只见穴中已被獭精占了,水门又被塞断,魂不附体,跑出穴来。穴边伏兵杀进,穴中獭精杀出,二鼠、三鼠、四鼠追杀将来。鳖精见不是势头,率同水族众精,逃入江中去了。众鼠占了南山岩穴,四边高筑土石,以防水兵侵害。水门断塞坚固,大家以作太平宴饮,数日而罢,却归方位居住。
却说三鼠归到西山之下,寻得有岩穴正好安身。只是四边壁立,其中虚空,自思自忖道:“富贵金玉米谷,堆积如山。似我处此空洞之中,毛无所有,若有人来看见,说我如此穷乏。也要寻些东西来家,方成模样。”不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客人,盛装行李,前往大路投宿。店主人一见,与妻谈道:“这个客相貌堂堂,行李服饰甚是齐整,想必是个贵家子弟,出来为客的,本钱决大,不可轻慢他。”是夜备办酒肴,殷勤款待,店主自来陪奉。饮至数杯,主人问道:“客官从何而来?”三鼠答道:“我本西凉州人,家父曾任会稽太守。只因我读书屡考不利,因此弃名就利,带本钱往东京买货,求些利息。奈小价为挑担子重,行不起,借此少得数日歇脚。”店主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