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婚姻一片强逼他生变。及至周全方便,又是一番情面、
斧柯虽见,是非都未辨,两下空埋空怨,又立糊涂案卷。右调《霜天晓角》
话说花天荷看见小姐果是另有一位,与柳青云一般的模样,方信柳青云从前为他行聘定婚俱是真情实意,反是自己多疑过虑。作拙了事情。正急得没法,忽听了那小姐早明明说道:"贱妾虽一女子柔弱。亦曾攻习诗书之教,颇以礼义自持,决不可苟且失身。任人弃取、前已承君子不鄙封菲之陋,用申荇菜之求。俯赐仙册以代红丝,自幸以终身有托,故日夕观玩。习其方略。应以佐君子之下陈。讵意待命至今,不知君子有何所见?又何所闻?忽恃元戎之尊,坐索原聘,使慈母不敢以名教主持,义弟不敢以风化劝阻,何况妾之柔弱。安敢他言?故隐忍而缴还原册。聘既交还,若以世法论之。君子与妾相逢已如下山矣。不知君子之何所见?又何所闻?忽又纳册以续前盟。视夫妇人伦真如儿戏。在花爷位高金多,固可横行不顾。在贱妾性劣情顽,亦未有便随人颠倒。花爷初待舍弟,可谓义矣,乞求以礼善其终,以成全始之大义、使贱妾伏时得以苟安于地下
又是君子义外之仁也。倘欲必以贵任弃取于一时之喜怒。则妾虽贱,恐亦不能从命矣。"花天荷连连打恭道:"请罪,请罪夫人见责,言言正大
我花栋虽有百口亦不敢巧致一言以谢过。今日复敢抱惭以请者。以夫人具明眼于世俗之外。置深心于慧性之中,欲求夫人略谅我花栋一时昏聩狂妄之事。而稍加察我花栋夙夜慎求之心
倘此慎求之心得蒙垂佑,察知一二。则是花栋今日既就诛戮亦可作一个不负心之鬼。"
杨夫人听了,因在旁帮村,说道:花爷既有深情,何不剖明?大家也好体面。"花天荷道:"我花栋年已过了二十,若肯乱就婚姻,如肯苟安,此时金屋藏娇久矣。只因痴心要想绝代佳人。故只身至此。前承青云怜我花栋一身孤另
许结婚姻因又承青云知我花栋志在佳人,许以面目相同,故快而纳聘。此固感青云之成我也。但根青云既聘之后,不告行藏虽言名姓。而名姓之近于乌有,凡有所言半吞半吐,似真似假。使我花栋半信半疑。终夕绸缪,以为天下岂复有相同青云之美人?或借此以周全友谊
倘被其愚,则终身失望。故东西采访,不意命多魔劫,又为有心人所弄
以假乱真,兼之花栋耳目不聪,遂致一时受蛊,得罪夫人。细细思之,此皆青云之误我。及今得仰睹夫人之天姿,方知青云字字出于真诚。所言其相同者,尚属模糊未尽其美也。因追悔其狂,为即俯伏以请荆。奈事已作拙,可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今又犯颜请见者,盖念事虽作拙,以事原心,则我花栋实非真知有夫人而敢于冒犯也。即敢冒犯者。亦不过止冒犯假充夫人之侍妾耳。"杨夫人与柳青云听了俱大笑起来。蓝玉小姐也微笑一笑道:"君子之用心,固自有在。但聘册既已退出,再无复纳之礼。册虽不可复入,婚虽不可再请,然女子受一丝之聘,关乎名节,宁可被弃,决不可他图
谨守闺中,以答君子之用心。若强奉枕衾,逼侍巾栉,恐非义之所当取,则万万不能从命言尽如此,乞君子思之,谅之。"言毕,竟带了众侍女仍入中门而去。正是;
不是佳人要买乖,止愁夫婿薄裙钗。
为因争礼又争义,始见因缘一世偕。
花天荷见蓝玉小姐又正拒一番,竟入去矣。无可奈何。只得再三恳求杨夫人道:"此事实是小侄作差,有罪。却幸夫人听察守礼,有不他图之言,此犹是小侄一段机缘,必求老伯母推从前之爱,终始玉成,则恩同再造矣。"杨夫人道:"儿女性情,且宜缓图,不可急致
他既有谨守闺中之语。自无改移。从容劝慰,婚姻自成、花爷上任之钦命紧急,不及久留
以老身论来,倒不如花爷且携了册子前去上任,以完了朝廷破贼的正事,再慢慢料理婚姻未为晚也。何必急在一时,惹他唐突。"柳青云亦耸恿道:"家母之言。最是有理,天荷兄不可不听。"花天荷道:"承老伯母与青云兄美意。未尝不是金玉之言。但我花栋看得功名甚轻,佳人难得。今日既目见了不世之佳人,而不至诚意洽以求,乃舍之而去,以全身外功名,我花栋虽愚亦愚不至于此
且始之索聘,不知有佳人也
虽得罪于佳人,犹可自解。今既见佳人,已悔而谢罪,又谢之不力,复以功名而去,纵佳人不我罪。我花栋亦对佳人而有愧矣。又何取焉?杨夫人又道:"花爷所说俱是有情之言,但恐迟延军机,却又奈何?花天荷道:"迟误军机,不过罢官革任。我又不曾动他钱粮,失他地官,有罪亦轻,安肯舍此而去?"杨夫人道:"花爷既执意如此。且请再住几日
容老身再细细劝他,或者他有回心亦未可知。"花天荷因谢道:"多承老伯母垂青。"遂打一恭,同柳青云退去。
到了书房中
只是埋怨柳青云道:"兄既实实为小弟结此良姻,何不正言正色,候小弟敬而从之。乃吞吞吐吐,假假真真,使小弟疑疑惑惑,将一天好事弄到这个田地!不知还要算兄之功,还要算兄之罪?柳青云道:"小弟本是正言,吾兄多疑多虑,只认作游戏,岂容小弟作主?为功为罪。只合听兄裁夺。"花天荷道:"功罪且慢论,只是这事虽然决裂,毕竟要在吾兄身上为弟保全,却推托不得。"柳青云道:"这不是推托,但淑人所怪者,吾兄反聘也。怪兄反聘者,以吾兄轻弃之也。既怪吾兄轻弃,岂旁人之言所可解免?必竞还是吾兄自致珍重之情。至再至三。则淑人之意可以挽回也。就是方才见一面,言词甚厉。及被兄分剖一番,忽改为恪守闺中之约、试思谨守闺中四字。却为谁守?此挽回之机也。吾兄与其求别人挽回,又莫如目已慢慢挽回也。"花天荷道:"兄台之言,可谓深得其情。但千求万求,仅得二回。今已谢绝,岂再可见?小弟纵巧舌如黄,则亦难入淑人之耳。却将奈何?此又不得不求之别人也。"柳青云道:"小弟闻古人有千里面谈者,岂尽赖之口舌?"花天荷听了
忽然感悟道:"是呀,是呀。我花天荷何一时懵懂至此。诗可以感人,何不作诗数首以自明?
到了次日,果然题了三首五言律诗:
其一
欲乞神仙侣,商量一片痴。
只因探丽质,几复误红丝。
颠倒河洲梦,寻常桃李枝。
韶年过二十,孤只尚如斯。
其二
绝代曾经许,何尝信有之
几番劳顾虑,五夜费猜疑
俏影惊初见,芳名话不虚。
于天虽获罪。还乞念情痴。
其三
忽从天上见,始恨管中私。
气慑云霞质,魂消冰雪姿。
缁衣虽恨晚,抹马尚非迟。
泣涕求恩赦,原情幸谅之
花天荷作完了三首诗,用长笺写了
又拉了柳青云同入后厅,请出杨夫人来,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将诗呈上。求其转达、杨夫人连忙逊谢道:"花爷有诗自当交入。何敢劳此过礼?花天荷道:非
过礼也。小侄之苦怀不能申诉。聊借此以求淑女之垂鉴耳。"杨夫人道:花爷既如此殷殷,花爷请坐了。容老身自交入去
就道达花爷郑重之意。"花天荷道:承老伯母如此垂慈,感激不胜。"杨夫人言罢。遂拿了诗笺竟走了入去、柳青云就要邀花天荷出去。花天荷道:"老伯母既命坐。又自入去。敢不俟命?柳青云道:"吾兄的佳作,意婉情深,也等他细细观玩,识出其中之妙,或可感触。着立讨回音,草草看过,不达吾兄妙处。便非佳兆"花天荷低头沉吟道:"这也说得是,但我坐此候信
迟速听之,又无人催促,或亦不妨。"柳青云强他不去,只得相陪坐下,叫侍女送茶。
方吃了一杯茶,只见杨夫人早走了出来,对花天荷说道:"花爷的佳作,小女捧诵了,十分欣羡。欲要素和又恐于礼有碍,欲置之而不答,又恐不顺人情。老身再三怂恿,方才和了花爷三首在此。因叫侍女送上,道:"花爷请看,便知淑人之意。"花天荷听见和了三首之言,早先暗惊道:"怎顷刻之间又和了三首!如此敏捷,不知作何娇语?及接到手。展开一看,只见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