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最后一个王朝——陈朝末代皇帝陈后主陈叔宝,不理朝事,长于深宫,不谙民情,却精通音律,喜作艳词。他继位之后,在政治上疾忠臣如仇敌,视小民似草芥,横征暴敛,刑罚苛重;生活上穷奢极欲,酷爱声色,终日游宴,常在醉乡。后宫姬妾成群,珍玩无数,并用香木建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高数十丈,饰以金玉珠翠。连他的御马也娇贵无比,竞嫌豆粟过于粗糙,不肯下咽。更为荒唐的是,他经常带着江总一班文臣游宴,甚至叫“狎客”的无赖小臣,与自己的宠妾张贵妃(名丽华)、孔贵嫔等夹坐左右,欢饮嬉戏,赋诗高歌。这种在花天酒地中炮制出来的诗作,必然是格调低下、轻薄靡丽的劣货。陈后主却以为佳作,取其尤为艳丽者,命乐工配曲编舞,选成百上千宫女排练,伴以大型乐队在宫中唱演不辍,高兴时陈后主也操琴演奏,耽迷如醉。这其中《玉树后庭花》就是“大指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陈书?后主沈皇后附张贵妃传》载魏征语)。陈后主意在以花喻人,赞美张、孔二妃像后庭花一样婷婷玉立,光彩照人。
正当陈后主沉湎声色,尽情行乐之际,虎视江南已久的隋文帝派遣大军灭陈来了。尽管江北急报不断传来,陈后主恃长江之险,侈言“王气在此”,“虏今来者必自败”,仍然带着他的文臣、狎客、宠妃浅斟低唱,细讴他的《玉树后庭花》。告急表章飞递进宫,他常在醉乡,直至亡国被俘,有的表章尚未拆封。隋军已经攻入宫门,文武降逃殆尽,这位风流皇帝还昏昏然宣称:“吾自有计”。原来是带着张、孔二妃躲进景阳殿前的一口水井里的逃命之计。不用说,隋军正好瓮中捉鳖。“军人窥井而呼之,后主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人三人同乘而上。”(《南史?陈纪》)结果,张妃被斩,后主被俘。《玉树后庭花》也作为亡国之音的代名词而入诗入史。陈后主在亡国之际的拙劣表演,堪称千古笑柄。后世的李白曾讥刺此事:“天子龙沉景阳井,谁歌《玉树后庭花》?”(《金陵歌送别范宣》)不幸的是,后世歌《玉树后庭花》者仍不乏其人。二百多年后,唐室倾颓,危机四伏,已是衰世。诗人杜牧泊舟秦淮河畔,见到的却是灯红酒绿,轻歌曼舞,贵官纨绔,酣饮游乐,一片醉生梦生的景象。他忧忿交集,写下了着名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早在唐初,《玉树后庭花》还引起一场辩论。据《旧唐书?音乐志》载,贞观中,唐太宗向群臣问音乐与国家兴亡的关系。御史大夫杜淹说:陈将亡而有《玉树后庭花》,齐将亡而有《伴侣曲》,过路人听了都悲泣不已,看来陈、齐之亡都是因为制作了这种亡国之音的缘故。唐太宗反驳说:亡国的原因不能从音乐上去找,而要从朝政的得失上去找。同一种乐曲,不同心情的人听了会感受各异,悲喜自先存于听者心中,并非音乐引起悲喜的感情。陈、齐均是“将亡之政,其民必苦,然苦心所感,故闻之则悲耳。”“今《玉树》、《伴侣》之曲,其声具存,朕当为公奏之,知公必不悲矣。”最后魏征调和两种意见,说音乐的力量在于帮助人调节心情,但人们心情的哀乐并不是由音乐决定的。唐太宗表示同意,才结束辩论。
音乐虽不能决定国家兴亡,但能够反映时代风貌,社会风尚,常是兴亡的一种征兆。作为客观存在的音乐,对作为主观意识的感情也并非没有影响。《玉树后庭花》说它是亡国之音,是不冤枉的。中唐诗人张祜有诗曰:“轻车何草草,独唱《后庭花》。玉座谁为主?徒悲张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