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闻西域人算日月食者,谓日月与地同大。若地体正掩日轮上,则月为之食。传注家谓月蚀为暗虚所射者,余未敢信以为然。
袁凯字景文,别号海叟,有《海叟集》行于世。国初诗人之冠冕,吾乡人,仕为御史。太祖高皇帝尝欲戮一人,皇太子恳释之。召凯问曰:“朕欲刑之,而东宫欲释之,孰是?”凯对曰:“陛下刑之者法之正,东朝释之者心之慈。”太祖怒,以为凯持两端下之狱。凯下狱三日不食。太祖遣人劝之食,已而宥之。每临朝见凯,尝曰:“是持两端者。”凯一日趋朝过金水桥,诡得风疾仆不起。太祖曰:“风疾当不仁,命以木钻钻之。”凯忍死不为动,以为蹋茸不才,放归田里。凯归以铁索锁项,自毁形骸。太祖每念之曰:“东海走却大鳗鲡,何处寻得?”遣使即其家起为本郡儒学教授乡饮为大宾。凯瞠目熟视使者,唱《月儿高》一曲。使者复命,以为凯诚风矣!遂置之。闻之都主事玄敬穆,余少闻故老谈景文既以疾归,使家人以炒面搅沙糖从竹筒出之,状类猪犬下。潜布于篱根水涯,景文匍匐往取食之。太祖使人觇知,以为食不洁矣!岂所谓自免于祸者耶?
国初高启季迪侍郎,与袁海叟皆以诗名。而云间与姑苏近,殊不闻其还往唱酬,若不相识然何也。玄敬尝道季迪有赠景文诗曰:“新清还似我,雄健不如他。”今其集不载是诗。玄敬得之史鉴明古,史得之朱应祥岐凤。岐凤吾松人,以诗自豪于一时。为序在野集者,其事虽无考,然两言者。盖实录云。
周元素,太仓人,善画。太祖一日命画天下江山图于便殿壁。元素顿首曰:“臣粗能绘事,天下江山,非臣所谙。陛下东征西伐,熟知险易,请陛下规模大势,臣从中润色之。”太祖即援毫左右挥洒毕,顾元素成之。元素从殿下顿首贺曰:“陛下江山已定,无所措手矣!”太祖笑而颔之。
后唐明宗长兴三年,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其议出于冯道,此刻书之始也。石林叶少蕴以为雕板印书始冯道,此不然。但监本《五经道》为之尔。《柳玭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书肆,云字书小学,率雕板印纸,则唐固有之矣。石林时印书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师比岁印板殆不减杭州,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几遍天下,然则建本之滥恶,盖自宋已然矣!今杭绝无刻,国初蜀尚有板。差胜建刻,今建益下,去永乐宣德间又不逮矣!唯近日苏州工匠稍追古作可观。
古书多重手抄。东坡于李氏山房记之甚辨。比见石林一说云: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不多有,而藏者精于仇对,故往往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无讹谬。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其说殆可与坡并传,近日昆陵人用铜铅为活字,视板印尤巧便,而布置间讹谬尤易,夫印已不如录,犹有一定之义。移易分合,又何取焉?兹虽小故,可以观变矣!
胜国时郡县俱有学田,其所入谓之学粮,以供师生廪饩,余则刻书以足一方之用。工大者则纠数处为之,以互易成帙,故仇校刻画颇有精者。初非图鬻也,国朝下江南郡县,悉收上国学。今南监十七史诸书,地里岁月勘校工役并存可识也。今学既无田,不复刻书,而有司间或刻之,然以充馈赆之用。其不工反出坊本下,工者不数见也。善乎胡致堂之论明宗曰:命国子监以木本印书,所以一立义,去舛讹,使人不迷于所习善矣,邠之可也,鬻之不可也。或曰:天下学者甚众,安得人人而邠之。曰:以监本为正,俾郡邑皆得为焉,何患于不给?国家浮费不可胜计,而独靳于此哉!此冯道赵凤之失也。
廷宴余物怀归,起于唐宣宗。时宴百官罢拜舞,遗下果物。怪问,咸曰:“归献父母,及遗小儿。”上敕太官今后大宴文武官,给食两分,一与父母,别给果子与男女,所食余者听以帕子怀归。今此制尚存,然有以怀归不尽而获罪者。
鲁司业铎振之欲乙终养还,戊辰四月中即谋之,夜梦幞头骑青羊乃去。占者以为当乙末日得请,是时六月廿九日得乙未,振之屈指以为是其期也。时禁方严,因循遂过。其期后乙未乃八月三十日,以为不至是。八月六日已得旨矣!俄为吏部覆寝,众以前梦不验,振之遂再请旨。从中许之。明日谢恩,适当八月之乙未。振之公服入直房待漏,众共异之。
本朝舆地,前古无比,猗与盛哉!然有可疑者二事:尧舜时以冀州为皇畿,四方皆二千五百里。今冀州之北能几何耶?三吴在古不入职方,其民皆断发文身,以与蛟龙杂处。若空其地,然为最下也。今财赋日繁,而古之遗迹不异。其水不为害者,天幸尔。万一洚水,不知何以处之?区区开筑,难以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