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夏胜朋大喊,挣扎着坐起来睁开眼。天还黑着,街边的灯亮的像是白昼。梦境和现实恍惚的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被混淆。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还是那个梦境。
  万物生万象,万象衍万面。这世界上,要万分真实万分确定多么难。总会变幻,没什么能永垂不朽。总有怀疑,甚至不能相信明天。
  就像,她在梦里居然喊出来了,“曾周,不要“。那么倾尽力气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发出来的。看见他走在夏岄身边,两个人言笑晏宴,他脸上的舒展和夏岄眼睛里的平静满足。两个人的默契,相视一笑的瞬间。在那一瞬间,心头袭上的恐慌难过几乎要把她淹没。
  下一刻,就是爸爸的脸。
  原来即使一开始就做出了选择,到现在,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成事实,她还是有所怀疑有所不甘。内心深处被忽视放在一旁不管的不舍不愿啊,夏胜朋的手像想要捂着心脏。
  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再想。
  爸爸的话言犹在耳,他最后如释重负的表情和自己信誓旦旦的回答。
  “夏胜朋,你有什么资格?“夏胜朋问自己。她记得刚刚爸爸的脸。他怒气重重的质问她为什么不信守承诺,为什么想要夺走夏岄的东西。
  那是唯一的妹妹,怎么能想要抢走她的幸福吗。难道看着夏岄的时候,要让她也看着曾周吗,让她不断回想然后不断重伤吗。怎么忍心。
  夏胜朋呆坐着。
  那天回家的时候发现夏岄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走了。去学校,也找不到夏岄。夏岄的同学都支支吾吾。她找到辅导员,辅导员含糊其事的说夏岄作风不好,已经退学了。
  无力的靠在墙边。偶然听到同学们的讨论,她才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劝退。
  有人说是一个男生来办的手续。男生……会是曾周吗。她们现在,相处的怎么样。曾周在照顾她吗,洋洋能接受曾周吗。
  她心事重重的回去,夏岄的房东说夏岄已经退房了。
  洋洋到底去哪了。
  她有担心,却不敢去找曾周。直接面对他要说什么,要怎么做,笑要几分才不勉强。那天的事又要怎么去解释。其实不需要解释了吧,他还会听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毁掉爱情,她有什么好说的,她能说什么。
  亲情赢过爱情,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苏洋,选择了辜负。
  她都不敢去想,自己逃婚的时候满心欢喜等待的曾周是什么反应。他想的到吧,这么久,他应该都明白了。他会温柔耐心,努力的去照顾好夏岄吧。
  会像梦里一样吧?她们会好好的在一起。夏岄心里其实很柔软,曾周其实也很单纯善良。多好。
  不要再想,不要再想。
  夏胜朋越来越怕,本来想一回来就找夏岄的。现在根本找不到,想得到的可能性她也不敢去找。
  慢慢来吧,慢慢来好不好。她不挣扎。
  夏胜朋鸵鸟的在心里跟自己讲,然后躺下去迟迟不能再入睡。最初回来那一点儿屏蔽内心的想象,想着一回来就继续照顾夏岄的心,慢慢慢慢瑟缩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完全亮了,慢慢的城市的白天也向她铺开。复苏的繁荣和在沉睡中渐次醒来的人们。遥远传来的鸣笛声,机器声各色声音,隐隐约约的。
  楼下其实是这个城市清贫的地方之一。人们很早起床,出去干苦力活。还有些人做些自家的吃食出去摆摊,送孩子去上学等等。倒是还有些穷人家的饭馆,也尚安静。总之从天刚亮的嘈杂到现在,半个中午九十点,人声归于静默。
  还是去找工作吧,钱已经所剩无几。她要生活,而且还有苏洋呢。虽然有曾周,可是那是自己的妹妹,如果要结婚,要一起生活,而且将来孩子出生的话她们的事情还有很多,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光是姐姐更是夏岄现在几乎唯一的亲人。
  亲人。多年不见的妈妈,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金钱堆积的生活这些年咬着牙走过来,最初常常想她,尤其是在她刚走之后梦里哭着醒来的时候。还那么小,爸爸更疼妹妹,更消沉,家里更贫穷。可是到后来,生活忙起来,她要考虑现实要赚钱,要管妹妹还要顾爸爸。想起妈妈的时候越来越少。而且越大越明白妈妈的离开,是不可能再回来的,无论她多么思念多么祈求。那么,还念着什么呢。
  更是因为这样。夏岄,自己不可能不管。
  要赚钱了。夏胜朋略微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最近都是好天气呢,温温柔柔轻撒的光线,不会炎热的被炙烤。
  淮山路那边是比较繁华的。各种商店什么的,当初的茶楼内衣店,其实都在那边。而且离自己现在租住的地方也不是多远。乘12路公交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从镜山公园站下车,公园的人很多。大概因为是周末,只有不太愁心吃穿不需要日夜操劳的人才有时间慢悠悠的度过周末吧。
  夏胜朋看见公园附近的金银首饰店有招聘。不知道要求和招什么类型的人啊,不过大概是站在柜台费尽唇舌,追根究底还是推销。去看看吧。她一边往店子走进,一边四处搜寻其他还有没有招聘。
  前方的人流里有人停下来,在拥挤的人群中回头。
  竟然看到了曾周。夏胜朋的眼睛在他回头的刹那快速移开视线。怎么会遇到曾周啊,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办怎么办。
  夏胜朋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目光装作看着旁边,余光眼看他越走越近。夏胜朋左看右看,最终咬牙慌不择路的往街对面跑。
  “啊”一声短促的急呼。
  夏胜朋的手被人拽住,然后拉进怀里。是陌生的温度和味道。
  “你跑什么啊!差点撞到车了知道吗!“着急生气的声音,却不是他的。
  不能掩盖的失望,心在手被拉住的时候就深深的沉下去,想要视而不见却因为他的靠近而破功,选择的是逃离逃避。但追来的人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竟然全是失望。
  “曾航……“夏胜朋收回手,转过身,在马路边低头喊他,“我在想事情没注意,谢谢你啊。“
  曾航看她,逆光里皱着眉,眼里满是不认同。“过马路,再急也要当心啊。下次要是你自己这样冒失,出了事怎么办。要不是我……“
  夏胜朋心里一火,就是你才会跑好吗。没有你最好,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就不会有什么被勾起。
  “你是我的谁啊?刚见过一面而已,不用你操心我的安全!“那么像曾周,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走在我面前,为什么看到我要走过来!干嘛来公园!讨厌!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喊他的名字!
  曾航一口气卡在喉咙。“行,我多事。我神经病。一面之缘而已,你悠闲在动车道大马路红灯的时候漫步也不该有人拉住你。“曾航冷笑,再不说话大步直接走开。
  他在她心里是多管闲事?但就该看着她撞车吗?的确只是同坐了一辆车,同行一程,他们还都睡过去了。没有什么交谈没有说过几句话,她的名字也是自己巴巴的问的。可是曾航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背影一瞬间就认出,甚至确定就是她。明明才见过一面,记忆就已经这么深刻。
  看到她的欢喜和看到车过去她还不管不顾的闷头往过跑的时候揪起来的心。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怒火又占了上风。
  “真是,就让她撞好了!不识好人心!“曾航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低声嘟囔。
  曾航明显生气了,夏胜朋蹲在马路边。自己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说几句感谢的话都不够,还冲人家发脾气。不就是,很像吗。难道还不能放下吗,明明已经再清楚不过以后的人生道路不会朝着同一个方向。
  而这个人,他叫曾航,他只是挺像曾周而已。世界上很多人没有血缘毫不认识的陌生人都会长的相似。她顾忌什么。
  如果仔细看,其实还有分别。可每一次只要看到曾航,就不敢不能再仔细看。就一眼,都几乎打的她魂飞魄散。哪里还有能力去思考分辨。每次遇到哪怕只是略像的人,有些相似的背影,有些耳熟的声音,类似曾周说过的话,弧度相像的笑着的唇角。她都要呆上好一会儿,一个人缓半天。
  她是很生气。可是曾周和妹妹,自己,三个人已经是这样排列的了。她对自己的气怎么能撒到曾航身上,曾航简直不能再无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她,爸爸的请求她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阳光明明暖和着,她却好像正处在寒冷冬季。
  有小男孩儿从她身边经过,口气童真的跟他妈妈说:“妈,那个阿姨好可怜哦。“
  他妈妈小声的说了几句以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大概是拉走了小男孩儿。她只听到了一句,“大概是失恋了吧。“
  和逃婚那天多么相似,夏胜朋想要起身,夏胜朋想要起身,蹲麻的腿脚却不听使唤。她跌坐在地上,眼泪就顺势而流。
  相比起来今天大概不会更狼狈尴尬,她的人生到底为什么会糟糕成这个样子。这一路的眼泪流淌了太多,一丝一毫的小事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她歇斯底里她心里分裂成两个世界。
  失,她确实是有所失去。而失恋,她很久前就失恋了。一而再再而三,换成谁也没办法忍受一次次被抛弃被放弃被舍弃。做出选择的人是她啊,可是她为什么要活成这么可怜的模样?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她一直不敢想逃婚那天曾周会怎么想,他又是怎么度过那一天的。从白天到黑夜,曾周又等了她多久?怀着那样欣喜雀跃的心情迎来当头棒喝。他在教堂的时候,心里会有多么剧烈的活动,就会有多么恨她吧。最初是不是以为堵车以为起迟以为……给她找各种理由借口,直到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似乎被耍了的事实。
  现在他应该已经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恨,曾周会不会恨她。
  夏胜朋没办法想,如果某天遇到,万一再遇到。曾周看自己的眼神像个陌生人,或者他的瞳孔中有跳跃的怨恨憎恶的火苗。她不能想,除非想要有眼泪。
  曾周,如果有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让我住进那间房子吗?还会让我住进你的心吗?
  翻过头去想,你有没有,后悔过。是我先靠近先说喜欢,却也是我先走。没有我,你喜欢上柳媚儿喜欢上随便别的人,或者一直爱着旧人,都比现在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