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逸一笑,道:“多谢大师关照,小子就此别过。”说罢,伸右手凭空一抓,只见蒲团离地,“啪”地一声,地上翻开一块木板,露出一洞穴来,李尘逸毫不犹豫,一缩身体,“嗖”的一声,钻入洞穴中。
  穿过一段地道,眼中突然一亮,面前是个方园约一丈五、六的园形洞室,洞室中央,一个披发头陀头下脚上,倒立于地中央。只见头陀双目园睁,瞪得和铜铃一般,身体异常高大,一双胳膊象两根树桩一样,牢牢钉在地上。
  李尘逸放轻脚步,走上前来,笑道:“这少林寺真是奇怪,怎么一天中净遇到奇怪的事儿?大和尚你这么大的个儿,头下脚上倒立,不嫌累得慌吗?”头陀闻言,大吼一声,象晴天霹雳一般,叫道:“老衲修习逆罗汉经二十余载,从无人敢笑话我,你个小小毛孩,一见老衲,竟敢言语相戏,敢情皮痒了吗?”李尘逸笑道:“你愿倒立,我愿说话,大家两不相干,你那么大声干吗?想用大声吓唬小孩子?”
  那头陀此时不怒反笑,道:“你这小孩子果然有点鬼门道,你能闯过两关到达这里,恐怕是来得去不得了!”李尘逸咧嘴一笑,道:“没有弯弯肚,哪敢呑鎌刀头?恐怕大和尚你未必能留得下我!”
  头陀将头向上一仰,大笑一声,道:“小小年纪,竟敢口出狂言,老衲就见识一下你这神童的能耐。”说着,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身体忽地向上升起,双手离地,交替着向李尘逸下盘快速袭来。李尘逸只觉头陀指风如利箭般向自己下三路袭来,对此怪异的招式一时又想不出破解之术,双脚错动,向后急退。
  退得快,头陀进攻的也快,只几步李尘逸就觉得后背快要靠到石壁之上了,说时迟,那时快,李尘逸纵身一个死人提,身体跃起,一连几个空心筋斗,从头陀头上跃了过去。头陀似乎早就料到李尘逸必会如此,身体一放平,双脚象剪刀一样,剪向李尘逸势必落地之处。按常理,李尘逸筋斗翻过后,力已用竭,新力未生,必须双脚落地后才能改变招式,那样,在头陀双腿力剪之下,必受重创。可李尘逸人在空中,双掌凝力击向地面,身体在掌力反冲之下,又在空中一个盘旋,不降反向上升了约半尺有余。
  就差这么一点点,头陀双腿走空,他以为必中之招走空,双手一撑地面,整个人向上翻起,双掌从下而上,击向李尘逸胸膛。但这样的招式变换后,他的掌势已处在强弩之未。李尘逸人在空中,正在下落,见头陀双掌上翻,硬吸一口气,双掌硬生生击在头陀双掌之上,只听“嗯”的一声,头陀象一块木板一样砸落地上。
  这个披发头陀其实也是少林僧人,并且是“无”字辈的三师兄,因为脾气爆燥,师傅让他入地穴修行,时间一长,头发长出,师傅索性让其蓄发,成头陀模样。法名“无痕”,他也是现在少林五大高手之一,以逆练罗汉经而技绝少林。没想到今日遇到了李尘逸这个武学魔星,不管你用什么武功,他都能在你力生力竭时,寻出你的弱点,并且在你认为极不可能的条件下,发出招式攻击你,所以无痕只好自认倒霉了。
  李尘逸站到无痕打坐处,四周寻视一遍,见并无门户所在。那披发头陀无痕开口道:“你抬头向上,用力推开盖板,即可进入下一道关口了。”李尘逸向无痕咧嘴一笑,道:“多谢大师指点!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师海涵!”无痕坐起身来,道:“当堂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老衲若艺业胜你,此刻躺在地下的一定是你,所以你也不用说得罪与谁,你快进下一关吧!愿小施主一路顺风!”
  李尘逸双脚一用力,人跃起空中,用掌力推开顶棚盖板,一边向无痕道:“谢大师!”话声未落,人已“嗖”地窜了上去。
  李尘逸冲出地穴来到上边,刚站定脚跟,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上面一个好大厅堂,高高矮矮分散站着九个光头和尚,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和尚有五旬上下,其余的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和尚,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和尚。这些和尚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手持木鱼、铜钹等法器,中间老僧手持一柄禅杖,分明是摆着一个厉害的阵式。
  原来这个阵式有个名堂,称为“九朵莲花罗汉降魔阵”,乃是少林寺一个镇寺之宝,大概与“十八罗汉阵”差不多。
  李尘逸自幼在隐士谷中被稀奇古怪的几个老魔头调教,武学造诣几达登峰造极,尤其是黑风堂堂主娄一平,更将奇门遁甲、消息埋伏之类倾囊而授,所以他对各种阵式的根本了然于胸。
  一见九个和尚错落分布,隐约从阵中传出阵阵杀气,李尘逸不由凝重起来,他知道,少林寺这五关当然是一关比一关厉害,虽然自己不惧,但难在不愿杀伤人命,要破阵而出,必须寻出此阵的破绽所在。
  大凡一个由数名好手组成的了阵式,往往成为某门派的镇门之宝,或者是用来对付强敌的秘密武器,一般很难存在破绽。但这破绽就是相对于敌手的造诣而言,对一般好手来说,阵式就是存在破绽,对他来讲也不是破绽,因为他很难察觉出破绽所在,再者他也无有能力利用破绽去攻击敌人。但象李尘逸这样的绝世高手就不同了,他不仅能发现破绽,而且能带动你的阵式而产生破绽,更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利用各式手段攻破你的阵式。
  李尘逸用眼睛一扫九僧布成的阵式,立即发现中间的老僧是该阵的主脑,且其武功在九僧中为最高,但又仔细一看,却觉得这武功最高的虽是阵主,却又不是阵眼,处于阵眼位置的是阵右侧那手持铜钹的年轻和尚,这阵眼才是阵式的关键所在。年轻僧人处于不显眼的位置,就是让人不易猜到他才是阵眼,李尘逸发现了此阵的秘密,脑海中立即勾划出破此阵的大致方法。
  李尘逸见众僧静立原地不动,个个双目园睁,牢牢盯住自己,双手一摊,笑道:“各位大师,你们这是何苦?放松一下,咱们坐下来谈谈不好吗?”他话音未落,人已象支利箭般扑向中间的老僧。他动作快,阵中的僧人也快,他身形刚动,左右二僧的一条棍、一个木鱼立时从两侧砸来,那老僧一横禅杖,迎面击向李尘逸。李尘逸这一扑本是虚招,目的在于引动阵式,再以快速身法带得僧人动起来,从而侍机破掉阵式。
  李尘逸向前扑出,见僧人兵刃击来,立时身体一斜,拐了个弯,从使木鱼的僧人身侧擦了过去,边上的另两僧人早在注视他的身形变化,见他极快地闪出兵器威力圈内,立时将一拐,一指罩向李尘逸。李尘逸心中已经料到这二僧要出手相袭,身体刚闪过来,马上一个前扑,就象要绊倒而扑向地面一样,二僧一怔时,李尘逸己闪电般斜斜扑向使铜钹的年轻和尚。
  眼看李尘逸计谋就要得逞,那年轻和尚一声断喝,铜钹一上一下,正面迎向李尘逸,其余几个和尚兵刃也从不同方位向李尘逸袭来,将他围在兵器网内。李尘逸想引众僧中计,其实上当的是他自己。原来,众僧这阵式就是引人上当的法门,你以为骗开外部防御可直击阵眼,其实这正是你上当的开始。眼见李尘逸要伤在兵刃之下,可谁知他能在这个时候身体能改变方向,由前扑之式变为腰腹一弓,象只大虾一样凭空跃起。众僧也是立即变招,紧跟他跃起,在空中仍旧围着李尘逸。
  李尘逸轻身功夫在武林中倘无人能及,这些少林僧人如何能比得上?李尘逸这一跃,正好贴在大厅顶棚之上,众僧在离李尘逸尚有三尺处就力竭而落回地面,整个阵式就全在李尘逸双手威力范围之下了。李尘逸此时双手一扬,十数点亮光发出,众僧有的肩井,有的曲池,有的风府一痛,浑身劲力一泄,兵器纷纷扔到地上。空中飞行是这阵式唯一的弱点,如果众僧不理李尘逸,只在地上把牢方位,任李尘逸你上下跳动,即可立于不败之地,但现在李尘逸带动阵式上跃,而众僧功力不及李尘逸,那就只好挨打了。
  李尘逸双足落回地面,一拱双手,做了个罗圈揖,笑道:“各位大师,承让,承让!,小子告辞了!”说完,不急不慌,向下一门户走去。那老僧怒喝一声,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李尘逸一回头,冲他一乐,又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接着走进门户。那守阵眼的年轻和尚叹口气,道:“大师兄,明箭也是伤人,暗箭也是伤人,总是艺不如人,还嚷个什么?”众僧心中默然,呆立原地,半晌无有声息。
  李尘逸闯入第五关,见一个布置清静幽雅的禅房内香烟燎绕,供奉佛祖香案前的蒲团上,一面目凶恶的中年僧人双手合什,盘膝端坐,正是少林寺主持无尘和尚。
  无尘见李尘逸进来,点首示意,要他将门户关好。李尘逸轻轻关上门,走到无尘面前,无尘眨眨眼,低声道:“小兄弟,你刚才大发神威,把那些贼和尚打得落花流水,我在一旁都看到了,嘿!真是痛快!”李尘逸笑道:“我闯开关口,打了你的僧众,你这主持不来怨我,反而叫起好来,叫人好生不解。”
  无尘滿脸兴奋之色,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些贼和尚练了点功夫,又摆成了什么阵式,就目空一切,自以为天下无敌。这些年来,我做他们的主持,他们虽口里不说,其实心中着实不大滿意,逼得我十几年象木头一样呆板。就拿入紫松林的五关来讲,他们各自组成四个关口,非要我坐阵第五关,想武功差点的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前四关,如果遇到高人,象小兄弟你这样的不世高手,他们都抵挡不住,让我独自一个人在这顶着,这不是让我送死吗?我坐在主持这位置上又不好推辞,真他娘的别扭!”
  李尘逸听宝相庄严的少林寺主持骂娘,差点笑出声来,笑道:“大师你坐守第五关,难道咱们还要比试一番吗?”无尘赶紧双手齐摇,道:“得了,小兄弟,我那是你的对手,你快饶了我吧!”其实李尘逸早就看出来了,少林中目前见过的和尚,以这无尘修为最高,若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非千招以外不可。
  李尘逸也不揭穿无尘,只对无尘一揖,算是谢过。无尘见李尘逸一揖到地,知道他看出自己身具超级武功,只因李尘逸来此不存恶意,生死相搏有害无益,莫不如送个顺水人情,放李尘逸到紫松林去,省却无穷的麻烦。
  无尘向李尘逸道:“小兄弟,你从这禅房出去,即进入紫松林了,林子后面有一石崖,你到了那里,就能见到那几位慧字辈的长老了。”李尘逸向无尘道:“大师,到此时为止,我才明白,大师你对佛家禅机的修为尚在你武学修为之上,你能以无上慈悲心去理解别人,李尘逸决难办到。”无尘道:“小兄弟心灵高智,贫僧佩服!咱们就此别过,来日有缘,还可相见。”说罢,起身飘然而去。
  李尘逸眼望无尘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呆了。从无尘起身离地,到飘然而去,竟没见无尘身体有一点动作,这种神技几达陆地神仙一流。此时他才明白,少林寺主持无尘的修为比自己的估计还要高得多。恐怕在当今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少林寺真乃藏龙卧虎之地!
  李尘逸绕过佛象,见后面有一扇木门,他伸手“呀”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刚一出门,他立时怔在当场。眼前全是合抱的紫皮松树,树干上面的树冠展开,几乎遮住了全部阳光,仅从个别树枝缝中透进来一丝丝光线,松林中未免显得阴森森的。他佇立身体,又仔细用耳听了一下,松林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极细微的好象虫蚁爬动的声音。李尘逸试探着迈出右腿,脚掌轻落地面,踩在落地的松叶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声音虽小,但在定性的松林中,尤如重锤击鼓一般。
  他迅速抽回右脚,站立在原地,高声叫道:“有人吗?不速客李尘逸拜访少林前辈高僧!”声音在树林中回荡,传来阵阵回音,却未闻有人应声。李尘逸有些不耐,自言自语道:“大概主人不在家,可我即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待我进去看看。”说着,迈开脚步,向松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猛觉眼前一暗,一堵高墙般的石崖矗立在松林尽头,石崖上爬滿了山藤之类的植物,象是多年人迹罕到。李尘逸沿山崖寻视一遍,发现有一条象是有人走过的痕迹直通崖上一条斜坎,就沿斜坎走了上去。转过一个石阶,才看见山藤后面掩着一个石洞,洞口一阵阵阴风吹出,令人浑身发冷。他探头向内张望,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即然都寻到了这里,还张望什么?赶快进来吧!老和尚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李尘逸闻言,“嘿”地一乐,道:“千辛万苦终有回报,我总算没有白费劲。前辈你不要着急,我这就进来了。”说罢,慢慢挨着石壁,移进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