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个出生在1985年的姑娘,我叫好孩子楠楠。我被人杀死后家长一直打官司,他们打了好几年官司,后来终于赢了。
我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一起在野外玩。那些人在我面前杀死了我的孩子。孩子被杀死后,我吓傻了,我一动不动,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凶手,对方也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是我要杀的人,好孩子楠楠。”我突然想起我的名字:好孩子楠楠。我知道自己躲不过,便对他说:“就这样吧。”他用一把刀,只一下,插中我的胸口。我觉得有些温暖。他说:“挺结实的。”可能是夸我健康吧。我感到很温暖。
我看到有人被杀死在桥下。有的人被杀死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一些人死在郊外。
我是所有这些被杀死的人的总称。
所有的谋杀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凶手杀人全凭兴趣,没什么意义,就是嘲弄法律和社会。这个犯罪团伙势力太大,和军队、政府都有关系,死了许多人,永远查不出来,也没有结果。
有一次我死得很特别。我是被自己杀死的。或者说,有人借我之手杀了我。我那时一直在颤抖。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团伙,我是完了。个人的力量太薄弱,我在等着这一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被杀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另一个人,但都是她。她置身其中,不明白除了杀死她的这个团伙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团伙另一个世界。
在好孩子楠楠要离开青城回S城的前一天晚上,他给她看放在卧室窗口上的两把刀。那两把刀都很锋利,绝对可以杀死人。“那原本是我想趁你睡觉时杀掉你再自杀的。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但现在既然都告诉你了,我肯定也杀不成你了。”
“你为什么不想杀我了?”
“我不知道,我原谅你了。其实我非常想把你留在青城,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起生活。我是你的爱人啊,我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小明啊!”
我并不是没有爱,只是已经用光了。我试图忘掉,可是忘不了,忘不了!后来好孩子楠楠终于在青城对他说了出来,之前她一直苦苦压抑。她宁可伤害自己和别人,也不想伤害到那个人。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也许这辈子无法再走到一起,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佩服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如果爱情真的需要一种证明,如果连婚姻的承诺都无法证明一个人是否在爱,那么只能用死亡来证明。
只有死之前,才能明白到底在爱着谁。
那时候他们沉浸在爱情中,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一副奇怪的面孔,不似以往的冷酷形象。现在想想不可思议,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察觉。
那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照片都像假的。也不能证明这些存在过。
他后来的离开了出乎意料之中,但不是期盼的结果。
“他走得潇洒。”好孩子楠楠感叹。
这结果她早就知道,那还有什么理由伤心呢?
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确定:他的确变了。
从S城坐飞机赶上青城,在小明家里等了三个小时,小明终于回来了。他戴着黑色的帽子,表情甚至很欢快。
好孩子楠楠坐在他的电脑前艰难地看着他。有种感觉已经陌生了。小明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好孩子楠楠,然后,似乎是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楠楠记得这动作在心理学中代表着强者对弱者的安慰之情。
(2)
小明拿出烟,好孩子楠楠递过去一支中南海8mg香烟,说,抽这个吧。
这动作如此熟悉,两个人曾经在S城和青城,以及遥远的N国的小城都曾经抽过中南海8mg香烟。
她应该张口就问“你还爱我吗”。
他应该脱口而出“我还爱”或者“不爱你”。
但是没有。两个人像文艺青年,或者说这感情已经不再是爱不爱的事了,也许感情已经变质,不好总结。小明欣喜地说:“这次来青城多住几天吧。我把别的事都推了,就陪你。”说完就真的开始打电话把事情推迟了几天。
好孩子楠楠有些莫名,有点想笑,心想这是来干吗,几乎有四、五个小时,她只在作一个心理斗争:要不要说类似“你要是不爱我,我就走了”这种话然后看情况决定去留,还是静观其变,随机应变。事实上她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小明的状态,只是不太明白这些改变是怎样迅速而坚决地发生。
在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她就只能被动地听小明的安排。小明说我们看DVD吧,这次看得不再是《编辑部的故事》,而是《异形》。
“我喜欢这些生物,比人类好多了。”小明如是说。
好孩子楠楠都有些为自己和对方都是人类而不好意思了。既然能拍出《异形》,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努一把力把自己变成异形?这样我们就伟大光荣正确了,还高尚,并且勇敢。所有的好词都献给异形。
话说回来,事到如今,小明还能把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和好孩子楠楠分享,也让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也许小明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态:他希望好孩子楠楠和他一起改变,变成他现在的样子。
好孩子楠楠想到这一层,在不屑的基础上(她是无法被外在力量所改变的)又多了一分感动。在对人类已经如此厌恶的小明眼里,她还算是可以被改造好的“人类”。
“我爱你。”小明说。
好孩子楠楠愣了一下。
以前这话他常说,但现在说来意味不比寻常。小明走过来把好孩子楠楠从沙发上拉起来,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唇。心理反应告诉她,她爱眼前这个已经不再想当“人类”一分子的人。
他们的时候她更确定了这一点。如果她不敢替头脑做主,也能替身体打包票,她爱眼前的这个身体。
小明也时常流露出一些伤感:“我们像电影里的人吗?”也许他想到了《广岛之恋》。“如果是,也是日本A片吧。”好孩子楠楠讽刺地说。
“你为什么爱我?”小明问。
“不知道。可能我爱的是过去的那个你。”好孩子楠楠已经不确定自己不顾一切突然从S城跑到青城找的这个人是不是她原来爱的人。事实上,这个想当“非人类”的家伙自己以前根本不认识。他现在的想法在她看来非常陌生而怪诞。
幸好她看过不少小说。这才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衡量。
“我还是原来的我啊,我没有不爱你啊,我只是不再相信爱情。我也没有爱上别人……”
“不,”好孩子楠楠冷静地打断他的话,“你变了!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你没有爱上别人,但你不再爱我了。确切地说,你从来就没有爱上我,只是你以为你爱上了我。”
“我想和你当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要不我们当兄妹吧。”小明说爱情这个词他已经不相信,爱情就是欺负人。说这话时,好孩子楠楠意识到这是小明对她曾经“欺负”过小明的不满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