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恺撒在木笔的一再嘱咐下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冻,终于将体温顺利提升到℃。家里原本冷清的空气就像恺撒嘴里的温度计一般迅速上升,妈妈乱成一团,爸爸也因为恺撒的高烧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里的皮箱。
恺撒虽然浑身发烫,头脑发胀,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木笔的妙计。她赶在木笔上学之前偷偷给她打了电话,木笔激动地在话筒前喷面包屑:“我说嘛,先想办法稳住他们两个,不许其中任何一个离家,然后就可以想办法慢慢感化了。”
“可是木笔,这可真难受。”恺撒委屈地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为了他们,我就快英勇就义了!”
“我知道,我知道,为了最后的胜利你可千万要坚持住,烧一下下就好,实在忍不住,就想想那个被敌火焚身的邱什么来着?”
“邱少云。”恺撒觉得木笔无聊透顶。
“记得在医院里好好把握时机,楚楚动人的眼泪一刻也不能停,用行动告诉他们你有多需要他们两个……”她挂断木笔没完没了的啰唆,心里有些沉重——但愿能留住他们。
恺撒坐在急诊室的长凳上,一直撅着小嘴泪眼蒙眬地看着爸爸妈妈焦急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得意,他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围着恺撒团团转了。恺撒知道他们是爱她的,她从小就是一个不需要大人担心的小孩,这次若不是为了要留住他们,她又怎会忍心让他们如此担惊受怕?
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大多数小孩的父母都在闹离婚,恺撒发现医院里到处都是一张张看似楚楚可怜实际满脑子鬼灵精怪的小面孔。
排队的时候,恺撒的身边坐着一个古怪的小男孩。他一动不动地翻着白眼,合不拢的嘴巴不停地往外冒口水,弄得满身都是。恺撒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突然,他转过脸来问她:“喂,第几次了?”
“什么第几次?”恺撒听不懂。
“装病呀!”
“我没装,我是真的病了。”
“那你一定是第一次,第一次总是真的,后来就慢慢变成假的了。”
恺撒还是有些糊涂,什么真的假的?小男孩又悄悄指着他高大的父母对恺撒说:“每次只要我一生病,他们就会立刻休战,围着我忙一阵子,感情也会好一阵子。起先我也假戏真做,后来嫌太麻烦,索性装痴呆,他们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只要我的病不好,他们就永远不会吵架……”
小男孩幸灾乐祸地偷乐了一会儿,继续扮回痴呆状。恺撒同病相怜地对他笑了笑,心里忽然觉得好难过。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恺撒感到肚子有些叽里咕噜。她原本想趁上厕所的机会让爸爸妈妈单独相处一会儿,或许他们会认真地讨论起离婚对女儿的影响而因此改变主意,可是妈妈却执意要陪她去。
“恺撒,你要快点啊,说不定已经轮到我们了。”妈妈生怕时间来不及,隔几秒就要敲一下厕所的门。
恺撒不安地坐在马桶上,两只小脚心不在焉地荡来荡去。她看见妈妈漂亮的皮靴在厕所门与地面的缝隙间来回移动,想象着这双神奇的脚是如何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恺撒从没见过妈妈跳舞,每次看到妈妈以前的舞台照,总有种骄傲的感觉。妈妈穿着尖脚鞋,像天鹅般柔美的身形是多么高贵动人啊!她完全可以想象出爸爸在台下按下快门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激动。
“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要离婚?”恺撒终于鼓起勇气,那双不停晃动的皮靴在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中安静了下来。
(4)
“恺撒,你还小,有些事妈妈很难跟你解释。”
恺撒穿上裤子,推开门。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妈妈抱歉地垂下眼帘,轻轻牵起恺撒热乎乎的小手,无比疼惜却又无比冷静地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因为很多原因,爸爸和妈妈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恺撒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我们永远会像以前一样爱你啊!”
“但我只能和你们其中的一个永远在一起,对吗?”恺撒失望地低下头去,努力克制着自己埋藏已久的伤心,“妈妈,你真的不再喜欢爸爸,要和那个蓝眼睛的家伙到国外去吗?”
“恺撒,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明白。爸爸和妈妈曾经很喜欢很喜欢对方,但是现在,妈妈想离开爸爸开始新的生活,你不是一向很喜欢雷西叔叔的吗?”
“可是我不喜欢他做我的爸爸!”恺撒丢下愣在那里的妈妈,头也不回地向急诊室跑去。爸爸一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就习惯性地张开双臂。恺撒死死地缠住爸爸的腰,眼泪不由自主地跑出了眼眶。她真希望自己的手臂能立刻变长,可以同时牢牢地缠住爸爸和妈妈的腰,让他们永远不要分开。
妈妈去拿药时,爸爸就这么一直紧紧地搂着恺撒,似乎已经从妈妈无奈的眼神里察觉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恺撒因为爸爸同样的缄默而导致泪水变本加厉。她知道当大人们不愿意再向小孩解释什么的时候,就代表着所决定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就在安乃静药液注入小屁股的一刹那,恺撒第一次在医院里放声痛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木笔,木笔,我恨你!”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起来。
爸爸妈妈不明白为什么打针会和木笔扯上关系。
只有恺撒最清楚,她心里恨的根本就不是木笔。
木笔到恺撒家探病的时候,恺撒正蹲在地上喂小小。
小小旁边摞着一大堆萝卜头,它已经撑到肚子鼓鼓,四脚朝天。恺撒手里却依然倒提着一根红萝卜在它的头顶上晃来晃去。
“不是真的烧坏了吧!”木笔惊慌地去摸恺撒的额头,发现一切正常就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萝卜,“都快撑死了,你还喂它!”
皮皮热情地在小小的肚皮上嗅来嗅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住小小的尾巴决定拖它到一旁去消化消化,小小却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儿。
“撑死总比饿死好。”恺撒懊恼地把头埋在膝盖中间,蜷成一只虾米。
“咦,你爸不是留在家里暂时不走了吗?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呀!”
“顺利个鬼,”恺撒满腹委屈地跳起来,“都怪你的苦肉计,什么亲情障碍、眼泪炮弹,现在可好,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提醒了他们还有我这个宝贵的财产要抢一抢。”
“喏——”她推开门指指对面爸妈虚掩的卧室,“从昨晚吵到现在,就差没把我五马分尸了!”
木笔洗耳恭听,里面果真传来激烈的争论。
“我就是不放心把恺撒交给你,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缌缌那种职业又东奔西跑不稳定,你们有谁可以好好照顾恺撒?她生病了谁带她去医院?她寂寞了谁陪她去公园?没有我,她一个人要怎么过!”
“这算什么话,”恺撒的爸爸立刻发起火来,“我是她的爸爸,我当然会照顾她,这用不着你来担心。你休想带恺撒去加拿大,她在国外那种乱糟糟的环境里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你少在我的面前独断独行,我早就领教够了。我是不会和恺撒分开的,我和雷西会为她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