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声望去,只见一矮汉插着腰神气活现地站在道中央,他身高不满四尺,一身褪了色的又破又怪的布衣服,脚上没穿鞋,脸习惯性地仰着,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矮汉没等段雯反应过来,就迅速且流利地从嘴里吐出一大串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迸半个‘不’字,我管杀不管埋!”
周围也阴阳怪气地发出一片应和声:“对,管杀不管埋!”段雯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八个矮汉包围了,那七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个子和刚才那个一般高,个个奇形怪状。矮汉话说得太快,加上段雯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语,一时没有听清,愣愣的问:“你们刚才说什么?”
矮汉想是从没遇到过这阵势,也愣在那儿了。段雯又道:“我没听清你刚才讲的是什么,再说一遍好么?”矮汉见她一脸诚恳,不禁后退了几步,随即喝道:“少废话,快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段雯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打劫的强盗。
她不禁叹道:“你们真是打劫不看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下顿在哪吃,下觉在哪睡,哪还有钱给你们?”领头的矮汉怒道:“哼,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光你这身行头就值不少,怎会没钱?要再不给,哥儿几个可不客气了!”
段雯说的是实话,走时除了沉香剑,真是一文钱也没有,偏这小矮汉不相信。她也不想跟他们纠缠,便说:“信不信随你。”
领头矮汉一招手,七个矮汉全跑过来,堵住了路,段雯过不去了。段雯见状,喝道:“让开!我段雯从不骗人,没钱就是没钱!”
矮汉们喊道:“咱这的规矩是雁过拔毛!无论什么英雄好汉,不留下钱财,休想过去。”段雯本就心情不好,见他们不依不饶,被惹火了,山上所受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骂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敢独霸一方?本姑娘真该好好教训你们!”
领头的矮汉嘴一撇,道:“呵,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别以为你背两把破剑就能唬住我们。我们也是劫道多时从不失手!”
众矮汉们按耐不住,呼啦围上来,嚷着要跟段雯比划几下。其中六个矮汉跃到段雯面前开始叠罗汉,共三层,下面三人中间两人顶上一人,这样叠起来恰好比段雯稍高一些。另两个矮汉跃到段雯左后和右后。段雯虽没见过这架势,但自忖武艺不错,未放在心上。
正面六个矮汉十二只手一齐打来,段雯见上面一掌正冲面门,并未在意,只随意接了,不想这一掌气力不小。十二掌合击却有些力量,再加上后面两人,真不可等闲视之。段雯想起师弟师妹们说过,江湖中藏龙卧虎,不可貌相,处处都有能人异士。“难道这帮矮汉真有些来头?”
过了几招后,段雯渐渐发现,矮汉们乱掌齐攻,对于武功稍次的人也许无从接应,对于段雯,这个习武十年的人来说,对付起来就游刃有余了。
矮汉们大概也感到对手武功高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不再叠罗汉,纷纷跃开,从旁边打进,八人围成一圈,从八面进攻,想让对手应接不暇。殊不知这样一来,阵形就散了。他们单打独斗,都不是段雯的对手。
段雯越战越勇,几招之内,将五个打飞出去。许是觉得一盘散沙的打发占不了多少便宜,剩下三个,又叠起来。可惜为时已晚,只一招,最上面那个就给掀到一边,那两个自知不是对手,刚想跑,被段雯一脚一个踢了个“狗啃屎。”
这一架打得干净利索。段雯拍了拍手上的土,对倚了歪斜爬在地上的八个矮汉说:“看见了?你们还要钱吗?”领头那个叫的声最高:“不要了不要了!你快住手,我们认输了。”
段雯见状,也不愿多留,起身就要离去。
地上的矮汉又叫开了:“我们输得服气,但输得糊涂!哥儿几个出道这么多年,还从未遇着对手。今天你一出手就把我们揍的七荤八素。若不留下姓名就走,哥儿几个决不甘心!”段雯回过身,歪着头答道:“我姓段,单名雯。”
几个矮汉闻听此言,都张大了嘴,互相看了一番,半天,才有一人声音抖抖地开了口,好像压抑了莫大的激动:“我们听说,七圣山谭沉楼师父的大弟子也叫段雯,您和她是一个人么。”
段雯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是啊,只是没想到。”后面半句话根本没人听见,八个矮汉只听到“是啊”二字,就已经从地上爬起,欢呼雀跃开来:“怪不得!原来是谭师父门下高徒,我等刚才岂不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吗!”
段雯看得直纳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八人已围了上来,跪在地上就磕头。段雯慌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矮汉道:“我们八个是同胞兄弟,从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这几年,就在这里劫些钱财度日。早就仰慕谭沉楼师父大名,想投在他老人家门下,学些真本事。无奈,几次登门,都未能如愿。至今连他老人家的威仪都未见过。不过,现在好了,我等有幸结识段姑娘,愿您收我们为徒,圆了我们学武的心愿。”
段雯忙道:“这,这是怎么话说。天下门派多的是,想学武,不必非在一根绳上吊死啊!”
八人嚷嚷道:“我们只认七圣山。谭师父是武学奇才,人所共知,得承他的武功,是我们最大的愿望。段姑娘是谭师父的大弟子,若能收我们,真是三生有幸!”见段雯面有难色,几人又道:“段姑娘若有不便,以后就借下山的工夫教授武艺。我们决不私自上山,让谭师父知道。”
段雯不由得垂下眼帘,叹道:“你们就是想让他知道,也不能够了。”
八人一听,愣道:“姑娘这话何意?”
段雯道:“我师父,仙逝了。”
“啊!”八人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段雯黯然道:“是被人杀害的。他茶杯里被下了毒,纵使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领头矮汉呆立片刻,而后大叫:“哥儿几个,为谭师父默哀!”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不久,领头矮汉问:“段姑娘,那您这是。”
“我?由于一些原因,需要离开七圣山。”
段雯含糊着,不想把这乱七八糟的事在外人面前抖搂个底朝天。
领头矮汉想了想,说:“您一个人出门,总是不便。就算您不收我们为徒,带上我们与您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段雯暗想:“我初入江湖,少不更事,自己这样走着,遇到麻烦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几个人,到底是有些阅历的,办起事来方便些。再者,他们又是我的手下败将,定然听话,想必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于是点头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一同上路吧。”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
段雯把他们扶起,问:“那么,你们该告诉我,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吧。”
“噢,我们八个的名字叫:谷大虎、谷二虎、谷三虎、谷四虎、谷五虎、谷六虎、谷七虎和谷小虎!”领头的谷大虎抢着介绍。
段雯听得直瞪眼:“这算什么名字嘛,这么古怪。不过挺好记的。是你们父母起的么?”“是啊。”
答得挺整齐,“反正他们过世已久,也懒得问为什么这么起名。大概就是为了好几吧。”
段雯忽记起刚才打斗时的场面,对八虎的阵势很是感兴趣,问道:“你们刚才所用的是什么阵法?虽不甚复杂,却恰好弥补了你们自身的缺陷,威力不小啊!”八虎互相看看,得意起来:“能得到段姑娘夸奖,哥儿几个打心眼里高兴。那算不得什么阵法,不过是哥儿几个瞎创的‘八虎罗汉阵’,嘿嘿,勉强使得。”
段雯笑道:“你们几个的悟性确也不差,好好锻炼,能成气候。”八虎面露喜色。段雯长舒了口气,又道:“收起打劫的老本行,大家起程吧。”八虎应和一句:“走喽,随着谭师父门下第一弟子走南闯北去!!”
七圣山上,戚冷月等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为师父谭沉楼送葬。全体弟子身着重孝,山上的猫儿狗儿都缠了白。连树枝上也挂上一条条白布。一时间,山上到处白色,一片哀气。
送葬完毕。一弟子上言道:“二师姐,师父已去,山上群龙无首。请二师姐接替他的位置,为七圣山主持大局。”
戚冷月假意推脱:“这怎么使得,同门中能人众多,我有何德何能,断不敢当此重任。何况师父刚去了,我就急不可待地接任,恐遭非议。”
弟子们说:“二师姐如此仁义,乃吾等之福,但山中不可一日无主,还望二师姐早日接任!”
戚冷月还欲推辞,一弟子上前说:“二师姐,你就不要谦虚了,除你之外,咱兄弟姐妹中,还有谁能当这掌门啊!”
戚冷月道:“师父生前与世无争,我们并无门派,何来掌门呢?”
“二师姐何不创一个门派。这样,不但发扬了先师的圣德,也使你能名正言顺的出任咱们的掌门。先师喜剑,曾创‘沉楼剑法’八十三招,也算是本门一大绝技。我看,创一个门派完全可以。”小师妹说道。
戚冷月心中窃喜,表面仍装作平静:“既如此,我就暂接咱们新派掌门之位。”想了想又道:“大家商议一下,咱们新派叫个什么名字好呢?”一个弟子说:“叫‘冷月派’吧。”
众弟子都说好,戚冷月说:“不可。此派名为我创,实为先师所创,却也座落在七圣山,应叫‘七圣宗’。”众人一听,更觉戚冷月为人忠厚,齐声赞同,并提议明日便登掌门之位。当晚,戚冷月就搬到师父屋里去了。
次日,众人将厅堂布置停当,戚冷月仍戴重孝,并命众人不可因接任之事而除去孝服。人们深感戚冷月坐掌门之位再合适不过了,都说:“如此掌门,定能将本派发扬光大。”
接任大典开始。戚冷月走上台来,先在谭沉楼灵前叩了三个头,道:“师父在天有灵,弟子戚冷月闻师父归去,痛不欲生。本欲随师父而去,但山中弟子群龙无首。弟子被委以重任,大小事宜繁多,不能跟随师父。待本派发扬光大,弟子定当陪伴师父。”言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众人皆暗自垂泪。半晌,一名弟子擦干眼泪,说:“二师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难过了。有这份孝心,我想,师父九逸尘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刚说到这,谭沉楼的灵牌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不算太响的撞木头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跃。戚冷月的脸登时变的惨白,手脚冰冷发抖,整个身子僵住了。下面人们可没注意戚冷月表情的变化,只当是师父显灵,都说:“师父一定是被二师姐你的诚意打动了,所以显灵,要你好好将本派发扬光大。”
戚冷月心里有鬼,呆呆的跪在灵前,手脚麻木得不能动了。好半天,她才缓缓地站起来。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使众弟子不会怀疑,戚冷月故意擦了擦眼泪,表情尽量自然些。她走到中间,坐到椅子上,定了定神。
下面,七师妹何如冰看着戚冷月,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