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送走呼唤,我不忍想。寒风吹散时光,我却黯然。
雪国北门正对,是一座海拔不深的山脉,而每两年一次的猎熊大赛就是在这儿举行。雪飘万年的山脉,沟壑纵深的山涧,凛冽大风吹满衣袍,刺痛了来人的面颊。大批次的魔法师和炼体士兴致高昂地正向这片白茫之地行进。一场盛大繁华的狩猎赛在苍茫冷风里华丽地上演。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现任的大将军冷箫。孤魂听闻冷箫手段残忍,为人冷酷,但对自己的部下却关怀有致,对此人十分有兴趣。拉过列侬的铠甲,急匆匆地向队伍前走去,想一看究竟。列侬拖着笨重的铠甲不满地对着孤魂大叫,“走那么急做什么,前面又没有美人销魂!”
孤魂一听,停下脚步,看着赌气的列侬,低吟两句咒语。眼看,列侬的嘴一点点被冰雪冻住,像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一样精致。列侬顿时害怕了。他怎么忘了他这个朋友是最不能开玩笑的人。连忙抱住孤魂的手臂,像只猫一样的蹭了蹭脸颊,似是在向孤魂道歉。
“保证你不再乱说话我就把魔法解开。”孤魂冷冷地不带一丝情感地说。
列侬这才猛烈地点着头,我保证!孤魂无奈勾了勾食指解开了魔法。
两人一齐快步向前走去,这一次列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紧紧地跟着孤魂,没再多说一句。原来他还是有害怕的东西,那我以后还是多用魔法管教他吧,孤魂想。
匆匆,匆匆,两人终于赶到队伍靠前的位置,孤魂又往前走了走,恰好来到冷箫的右侧近处。骑着独角兽的冷箫披着一条纯白雪狐的皮毛,棱角分明的侧脸隐隐透着几分忧伤。忧伤?孤魂一惊,自己竟然看到冷箫的忧伤?孤魂定了定神,又望向冷箫,似是要看破什么似的。
冷箫似是感觉到这方热切的目光,迎着孤魂的目光也看清了那人儿。火红的瞳仁,如那破碎的星空沉入其中闪动着炫目的流光。和她好像好像。只是,细看来,原来是个男人。
冷箫抬了抬手指着孤魂,“你到这来。”孤魂愣愣地竟要走了过去,身旁的列侬急忙拽住他的衣袖,“喂,孤魂,你怎么了?”
孤魂立即恢复常态,“没事,我过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列侬望向冷箫,他应该不会伤害孤魂的吧。列侬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孤魂拍拍他的肩,没事没事,相信我。
踩过年复一年被铺盖的皑皑白雪,孤魂径直来到冷箫身边。冷箫手指一侧的雪地,念了几句咒语,一只和他骑着的独角兽一模一样的雪做的独角兽快步跑了过来,停在冷箫的面前。“坐上来。”冷箫示意孤魂。
孤魂一跃而上,面朝列侬所在的方向示意让他到自己的身边来。冷箫见此也并没有说什么,沉默表示默许。
列侬大喜,大大咧咧地就站在孤魂和雪做的独角兽旁。孤魂安心后看向冷箫,想必他是有话要和我说的吧。看似如此冷峻的冷箫竟也有着些许忧伤,这里的故事或许有些不尽人意。
“她和你很像。”冷箫自顾自缓缓说道。孤魂连忙细细听来。
“她有一双和你一样明媚动人的火红的眸子,所以刚才一看到你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以前的表情,你看到了吧?”
“以前的表情?”
“我比她大上那么几岁,她是邻家的孩子,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后来我们两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魔法师,记得那是我们还是孩子时候的事。”冷箫的眸子变得明亮,明亮的眼底似一汪湖水积了些碎裂的浮光。
“箫哥哥,你等等我,等等。”
我是冷箫。身后正追着我的可人儿,她叫逆梦。我会轻轻地唤她,梦儿,梦儿。
梦儿很漂亮,头发柔软的如同帛锦的细绒。笑起来时会睁大她那双火红的眸子,温暖的就像是烧好的红炭。时不时会让我迷离其中,撩人心怀。我喜欢她。
我会像这样,在她就要追上我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然后她就会直直地撞了我满怀。每在这时她都会焦急地向我道歉,“对不起,箫哥哥,我又撞疼你了。”她没看到,我温柔的眉眼,我微笑的唇角。
我会在萨雪花盛开满树的时候,牵起她的手绕着萨雪树散步,一圈又一圈,直到我们疲倦;我会带她爬上高高的寒冰城墙,指着天空不时掠过,凄凉而惨烈地哀号着的寒雪鸟,满足的看到她因惊奇而瞪大的双眼闪烁着晶莹的光;我会在她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蹲在护城河边流泪时,为她披上我的皮袄,亲吻她滴泪的眼角,温柔地唤她,梦儿,梦儿。
梦儿是个忧伤的孩子。我的父母告诉我,梦儿的父母想生一个儿子,可最后偏偏生下一个女儿,那就是梦儿。梦儿的父母不喜欢她,总是打她,骂她。我看到过梦儿手臂上的斑斑伤痕,她总是忍着疼,用她明亮亮的眸子告诉我,“箫哥哥,不疼,梦儿一点也不疼,是真的。”每当这时,我会轻轻的抱住她,就像抱住我的珍宝,我希望我能给她我所有的温暖。
一天夜里,梦儿用魔法造的小雪球敲打着我的窗户,木质的窗格发出吱吱的晃动声。我急忙披上衣服,偷偷地跑了出去。站在雪地里的梦儿的脸庞上,红通通的满是鲜红的手指印,又挨打了吗?我跑过去紧紧地抱住梦儿,紧紧地,用尽我全身的力气。
怀里的梦儿钻出头来,原本火一样灿烂的眸子红肿的像是煮好的番薯。“箫哥哥,陪我走走吧。”梦儿挎着我的手臂无声地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出了城,来到了山脉,放眼望去,四周遍地只有惨白冰冷的大地。梦儿躲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我心疼地揉揉她的胳膊,“梦儿,你在这等一会儿,哥哥去找些树枝,咱们点把火,取取暖。”梦儿点了点头,蹲在原地。
我向着一片林子中走去,刚进到林子里就听到身后梦儿的喊叫“箫哥哥小心!”,我慌忙转过头去,不远处一只雪欢熊正对着梦儿施了法术:梦儿身体悬在空中,空洞的双眼没有了原本的神采,面色苍白而痛苦,似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我顿时怒气冲冲地跑过去,可没有几步,忽然发现从脚边开始往上迅速结起了冰,是结冰术!我急忙看向空中的梦儿,她正微笑着看着我,右手食指微微勾起,我近乎咆哮地对她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救你!”
她刚一张嘴,鲜艳的红色血液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染了一地的红,就像一朵破败的蔷薇花。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因为我被完全冰封了起来,对此完全无能为力。那只雪欢熊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就像是眼前并没有它想要的东西一样。
我困在冰壳里,心里的怒气和伤心就像是感应到我似的,突然我觉得自己有十分巨大的力量,我闭上眼勾起手指,“破”,梦儿的冰轻而易举地在我眼前飘散成了晶莹的碎片。我跑过去抱起倒在雪地里的梦儿,温柔的唤她,梦儿,梦儿。梦儿睁开双眼,但却不再是绚烂耀眼的眸子,反而印满了哀伤与绝望。她冰凉的手覆上我的脸。
“箫哥哥,别哭,你别哭。那白熊刚刚对我施了法,它会窥探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我就看到了在我还没有记忆时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每天都看着我哭,每天都在我的面前争吵着,每天,每天。我还看到我的母亲,看到她捏住我的脖子,想把还在襁褓中的我掐死。我害怕,害怕极了,我怕你也有哀伤的时刻,会被这只白熊窥探,然后也体验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所以我。所以我把你冰封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箫哥哥。”怀里的梦儿微笑着对我哭,嘴角的血止不住地流个不停,地上的红染了一大片。
我诧异地看向梦儿,只是这样的话,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梦儿深深地喘了口气,重新迎上我的脸,“箫哥哥,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怕它会更痛,所以我对自己施了法,锥冰术。就在我痛苦的时候,我先对自己施了锥冰术,然后才恢复意识,对你施了结冰术。怎么办呢箫哥哥,我好舍不得你,但我又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我摸了摸梦儿柔软的腰肢,腥黏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惊悚的暗红色。
“不要,我不要!梦儿,我要你活着,你死了,我要怎么幸福跟快乐!”
“梦儿,梦儿,你说啊,说你不会死。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梦儿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恩,答应你喔,我会一直陪着你。当有寒雪鸟鸣叫在苍空上。当萨雪树又开满漂亮的萨雪花,我都在喔,我都在你的身边微笑着看着你喔。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快乐,箫哥哥,我怎么舍得你难过。”我哭得都要没了神智,听到梦儿的话,看到她渐渐迷离的眼睛,又不得不答应她,“恩,恩,我一定。梦儿!梦儿!”梦儿冰凉的手突然就从我的脸颊上落下,没有任何的预兆,火红色的眸子也缓缓地紧闭,再没了光芒。我的世界里顿时黯淡的没有一丝光亮。
“梦儿,梦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没有了你,我又何必去追寻幸福跟快乐呢?”我哭昏在梦儿的怀里。
“后来魔法老师告诉我,那一次,我的魔法等级因为怒气而突破了魔法师五级。这还要感谢梦儿呢。听完我的故事,你还会那么惊异地猜测我的经历吗?真奇怪,我才刚认识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竟然会对你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这些隐藏在我心底的话。”冷箫的语气里满是哀伤,却也带着淡淡的自嘲。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段回忆会是这般的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我这样做就如同雪欢熊一样,生生地撕开了你的记忆。”孤魂没想到,人们口中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将军冷箫实际上竟是个伤情之人,而自己的无礼又平添了他的哀伤。
自己如果碰到雪欢熊会被他窥视什么记忆呢?出生时的?儿童时的?孤魂也开始怀想一番。
“喂,孤魂,你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列侬扯了一把孤魂,用力地晃了晃他。“就快到自由狩猎的地方了,瞧,前面那个水晶碑。”列侬手指前方不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一块冰石,上面明晃晃地刻有“雪欢熊出没地。”
孤魂看了看冷箫,“我叫孤魂,他是列侬,大将军,和我们一起走吧。”冷箫瞳孔微微有些张大,感觉稍稍有些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竟然邀请自己一起行动?冷箫不记得自己总是独自完成一项项任务已经多少年了。内心,多少有些喜悦。
“我可不会帮忙。”冷箫故作镇定,冷冷地说着。
一旁的孤魂有些安心,和列侬对望一眼,我们只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