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敬蒙师。此误也,吾乡之俗,往往于师之课举业者,谓之教大书先生,于师之课童子者,谓之教小书先生,而礼貌之轻重因之。不知先生岂有大小之分?况子弟幼小之年志向未定,可善可恶,如草木初生,可直可曲。培植后来根基,全在此时。世称读书之家其子弟成就多异人,且成就甚早者,无他,从幼得其教也。人观于蒙师所系之重,为蒙师之不易宜,何如敬之乎。
一子弟鲁钝便不加意培养。此误也,天与人的道理彼此皆同,故人非下愚,无不可造之材,但功深者得其深,功浅者得其浅耳。今见其资质鲁钝,正宜因其性之所近,设法教导,则下等者可变为中等,中等者亦不至流为下等。若听其废弃,何贵有贤父师乎!今人亦知此意,而教之多未得其道,此与不教者相去几何!人甚勿徒责子弟。
一子弟入塾,能上进者所望仅在进学、中举、会进士,不能上进者所望仅在识字。此误也,读书原为明白道理,明白道理原为办日用伦常之事。三代盛时,不但士子知学,即农夫商贾无人不听讲论,无人不知道理,所以风俗醇厚。今则似读书全为求名求利用者,此念在初入学时即差,直差到老。何怪今之读书者无论愚敏,多半无实行可观乎。
一年年更换先生。此误也,师非久于其任必难见功,况今之为师者教法各异,后之师往往不求其是,徒求异于前师,以为见长之地,前后互换,徒滋纷扰。师既视为传舍,我徒送故迎新,欲子弟从容造就难矣。即彼此教法皆同,而一送一迎之间,已须多弃时日。少知爱惜子弟者,未尝不悉此病。而不能不年年更换者其故有二:一在不谨之于始,当其延聘之初,未能细心体访,及至教导无状,势不得不勤更换;一则我之待先生者不足以留先生,或馆谷太廉,或敬礼不至,彼先生岂肯枉己以徇我哉。凡此,皆我之道未尽,人能察于二者之间则了然矣。
一不习礼仪。此误也,欲令弟子遵守书理,必先自习礼仪。始乡村子弟未入塾时,喧乱鄙野,无规矩可观。一入塾,则心志收敛,身体顿有检束意。此理甚显,若更得其教之之道,不且更进乎。今粗揭数则,以与同志者共守。始入学,先师位前、师前行跪拜礼毕,次同学友相对行礼如仪;每日早起,先师位前三揖,师前一揖,日暮亦如之;朔望至先师位前、师前行礼,如始入学,次同学友以齿序东西对立,各三揖;寻常出馆,或有故他出,皆一揖,揖毕拱立师侧,命出,然后出,归亦如之;师他出经时归,必起立离坐,经宿必就揖,寻常出入则否;每腊月散馆,俱行跪拜礼,如始入学;会坐、会立、会出、会入,必以齿揖,必屈身低首;至立要直、坐要正、行要稳、视要平、听要专、语言要寡要详缓。皆养德之方,在为师者随时规正,参以朱子《童蒙须知》、屠提学《童子礼》,自无大过。其余居家居乡杂细礼仪,皆随时讲解,而其要在为父兄师长者能以身先之,则为弟子者自不令而从。
一不读《弟子规》、《广三字经》、《小学》。此误也,《弟子规》、《小学》,此两种书皆是作人之基,且浅近易晓,读过即可照办,而《广三字经》所收极为醇备。今俗只读《三字经》、《百家经》、《名贤集》、《幼学须知》等书,不知《三字经》不醇不备,《百家姓》止于识字,《千字文》语涩而意晦,《名贤集》失之鄙俚,《幼学须知》失之驳杂,诚能以读彼者读此,工夫则同,受益则大。今后子弟不能久读书者,只令专力在此三种书与《四书》上用功,不必贪读《易》、《书》、《诗》、《礼》,有工夫则多温多讲,但能于此四种书多讲三两遍,远胜于多读一两部不求解之经书也。又俗于读《四书》朱注,往往于全节中勾去一二句,并某氏曰皆不读,此诚可怪,同志宜反此弊。
一读书贪多,且不多诵遍数。此误也,弟子有十行,聪明者,只宜授五行,使其绰有余功,自不畏难色阻,但使日无旷废。经书虽多,数年可尽。又书须逐段分读,小段看读百遍,背读百遍,然后合读二三十遍。工夫似迂,实则可以终身精熟。程氏《分年日程》之法最为切要,愿取观之。而课读之法之备莫善于《养正遗规》,主人、先生皆当各有一编者也。
一熟书不按一本温习。此误也,书忌纷杂,若每日每本拆读数篇,搭凑温习,枝枝节节,联贯实难。必须就一书之生熟,定篇数之多寡,毕此然后及彼。书少者数日即可一周,书多者不过一月,亦可一周,自不致遗忘矣。
一不随读随讲,即讲亦不拍到弟子身上说。此误也,俗于读经书时始讲书,谓之开讲。不知彼凡读至《四书》即已者,岂非徒费此一番功夫,终身不知书是何物、读书是为何事乎!即谓童稚无知,亦宜随将所读之书粗说大义,懂得一句,胜似多读十行。且讲至某处,即问曰:“尔能照办否?”即非其目下之所能,亦宜告以将来全要照此去行,所以今日才读才讲。则其明理作事之根,已基于此矣。又讲书时间,或引而不发,设端问难,一则防其听讲心驰,一则验其见解所至,就其所答,迎机启发,此法得力尤多。
一每日不就所读之书考察其言动。此误也,每日弟子清晨入学,即宜照弟子所读《弟子规》、《小学约略》,问以昨日在家在外所行照此有错误否?照此能实办否?弟子以次实对,先生随加诲谕。又每日将事之有关于孝、弟、忠、信、礼、义、廉、耻者,不拘今古,作俗话讲说,令其牢记,有暇则令试说。如此,则每日不过破一二刻工夫,而彼已渐知实行矣。
一字画不讲。此误也,字虽末事,然为六艺之一,自不得苟且。初学写字,即宜辨明俗写字,使之一从正写,此亦养正之一术。至认字背写书,吾乡率能行之。但于其违误时,莫如罚令习礼或背诵书数遍,胜似罚跪受责也。书必求其印极清真者,虽少费,受益多矣。又有一写生书法,其法须童子已能离格写字时,每日减写仿一半,写所应读生书一百字,上下写之。第一日照本,即令其成诵,次日则离本,或三日一换五日一换,夹熟书中温之,积久,获益不少。此亦本大字旁夹小字之法,有志者可酌行之。
一不拆开笔画判字。此误也,一字之工,全在上下左右搭配得法。若为童蒙判字,只就字之全体囫囵圈点批抹,彼焉知其优劣在某笔乎?须将笔画拆开细判,彼自有所遵循。为师者又宜于童蒙习字时,勤就案头看写,随时指点握笔运腕,即告以心正则笔正之理,则彼亦知习字亦学也。至于乡间多不工书,须购印出仿格用之,十日一易,用忌模糊。迨稍知用笔,即截其字格,另纸分粘以为空格,即俗所谓跳影也。上下相比,临摹更易。
一立冬散馆。此误也,子弟读书,一年之中本不可无故荒废一日。俗于岁暮正初,例不读书。不知天下岂有一定不读书之时乎!然此弊已深,一时难矫。惟为师者中秋如不预定明年之馆,则立冬必即散馆。使此后子弟数月荒废,则尤俗例之误人者也。且使以前逢节归家之日过多,或更有事回里,则此一年十二月之中,不过读七八个月之书。而此七八个月之中,除去初入学时先温旧书、临散学时先期惰废外,不过有四五个月工夫可以真正读书。而此四五个月之中,或遇子弟患病,或遇主人有事,又去若干旷废之日。此子弟读书所以易于退废,而难于长进也。今愿同志力挽此习,入学定在正月二十日以前,至于散学,无论次年已否定馆,定以腊月二十日为断。中间归家,清明约以三四日,端阳、中秋各约以十日。如另有要事归家,则即酌减端阳、中秋回里之期。为主人者亦概不得于冬间另行延师,即已预辞先生,先生欲援俗例早归,主人不妨酌增冬书之费,留其课至年尽,或更为留心荐馆,则先生亦岂肯汲汲辞归乎。总之,为主人者专为子弟起见,为思所以善处先生;为先生者专为子弟起见,则主人必不至舍此他求,即先生亦不必年年择主而处也。
一偏于严偏于宽。此误也,过严则弟子身心拘迫,血脉不能疏畅,因而作疾者有之矣;过宽则放纵骄惰,难完功课。必外宽而内严,或外严而内宽,而又必视我与弟子之性情如何。我亲爱不力行,不学文,反复警戒。嗣后遇学徒行事有合于孝弟等项者,则指其合于书中某句,而对众称之。如有所犯,则指其不合于书中某句,而对众责之。如此,则讲一章书即受一章书之益,即知即行,始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