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斋语录》云:“学诗须是熟看古人诗,求其用心处,盖一语一句不苟作也。如此看了,须是自家下笔要追及之,不问追及与不及,但只是当如此学,久之自有个道理。若今人不学不看古人做诗样子,便要与古人齐名,恐无此道理。陈无己云:‘学诗如学仙,将至骨自换。’此语得之。”
又云:“诗涵咏得到自有得处,如化工生物,千花万草,不名一物一态。若模勒前人而无自得,只如世间剪裁诸花,见一件样只做得一件也。”
又云:“诗文皆要含蓄不露便是好处,古人说雄深雅健,此便是含蓄不露也。用意十分,下语三分,可几风雅;下语六分,可追李杜;下语十分,晚唐之作也。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易,此诗人之难。”
又云:“有意中无斧凿痕,有句中无斧凿痕,有字中无斧凿痕,须要体认得。”
《陈后山诗话》云。“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粗毋弱,宁僻毋俗,诗文皆然。”
《诗眼》云:“世俗喜绮丽,知文者能轻之。后生好风花,老大即厌之。然文章论当理与不当理耳,苟当于理,则绮丽风花,同入于妙;苟不当理,则一切皆为长语。上自齐梁诸公,下至刘梦得、温飞卿辈,往往以绮丽风花累其正气,其过在于理不胜而词有余。”
《王直方诗话》云:“方回言学诗于前辈,得八句:平澹不流于浅俗,奇古不邻于怪僻,题咏不窘于物象,叙事不病于声律。比兴深者通物理,用事工者如己出。格见于篇成,浑然不可镌;气出于言外,浩然不可屈。尽心于诗,守此勿失。”
又云:“谢朓尝语沈约曰:‘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盖诗贵于圆熟也。’余以谓圆熟多失之平易,老硬多失之干枯。能不失于二者之间,则可与古之作者并驱耳。”
《珊瑚钩诗话》云:“篇章以含蓄天成为上,破碎雕锼为下,如杨大年西昆体,非不佳也,而弄斤操斧太甚,所谓七日而混沌死也;以平夷恬澹为上,怪险蹶趋为下,如李长吉锦囊句,非不奇也,而牛鬼蛇神太甚,所谓施诸廊庙则骇矣。”
《韵语阳秋》云:“作诗贵雕琢,又畏有斧凿痕;贵破的,又畏粘皮带骨,此所以为难。李商隐《柳诗》云:‘动春何限叶,撼晓几多枝。’恨其粘皮骨也。能脱此二病,始可以言诗矣。刘梦得称白乐天诗云:‘郢人斤斫无痕迹,仙人衣裳弃刀尺。世人方内欲相从,行尽四维无处觅。’若能如是,虽终日斫而鼻不伤,终日射而鹄必中,终日行于规矩之中而其迹未尝滞也。山谷尝与杨明叔论诗,谓以俗为雅,以故为新,百战百胜。如孙吴之兵,棘端可以破镞,如甘蝇、飞卫之射,捏聚放开在我掌握。与刘所论,殆一辙矣。”
吕居仁《与曾吉甫论诗帖》云:“宠谕作诗次第,此道不讲久矣,如本中何足以知之?或励精潜思,不便下笔;或遇事因感,时时举扬,工夫一也。古之作者正如是也。惟不可凿空强作,出于牵强,如小儿就学,俯就课程耳。楚词、杜、黄固法度所在,然不若遍考精取,悉为吾用,则姿态横出,不窘一律矣。如东坡、太白诗,虽规摹广大,学者难依,然读之使人敢道澡雪滞思,无穷苦艰难之状,亦一助也。要之,此事须令有所悟入,则自然超越诸子。悟入之理,正在工夫勤惰间耳。如张长史见公孙大娘舞剑,顿悟笔法。如张者专意此事,未尝少忘胸中,故能遇事有得,遂造神妙。使它人观舞剑,有何干涉?非独作文学书而然也。和章固佳,然本中犹窃以为少新意也。近世次韵之妙,无出苏、黄,虽失古人唱酬之本意,然用韵之工,使事之精,有不可及者。”
郑文宝《答友人潘子乔论诗书》云:“唐僧着《诗式》三篇,如云四深二要之门,四离六迷之道,诚关研究,实可师承。四深者,谓气象氤氲,由深于体势;意度盘礴,由深于作用;用律不滞,由深于声对;用事不直,由深于义类是也。二要者,谓要力全而不苦涩,要气足而不怒张。四离者,谓虽有道情而离深僻,虽用经史而离书生,虽尚高逸而离迂远,虽欲飞动而离轻浮是也。六迷者,谓以虚诞为高古,以缓慢为淡泊,以诡怪为新奇,以错用意为独善,以烂熟为稳约,以气少力弱为容易是也。”
《漫斋语录》云:“大率诗语出入经史,自然有力。然须是看多做多,使自家机杼,风骨先立,然后使得经史中全语作一体也。如是自出语弱,却使经史中语,则头尾不相勾副,如两村夫舁一枝画梁,自觉经史语在人眼中不入看也。
东坡《答王巩》云:“新诗如弹丸。”又《送欧阳叔弼》云:“中有清圆句,铜丸飞柘弹。”盖诗贵于圆熟也。余以谓圆熟多失之平易,老硬多失之枯干。能不失于二者之间,则可与古之作者并驱耳。
《石林诗话》云:“古人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蕖,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蕖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外,然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违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
东坡云:“顷岁,孙莘老识文忠公,乘间以文字问之,云:‘无他术,唯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篇出,即求过人,如此少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摘,多作自能见之。’此公以其尝试者告人,故尤有味。苕溪渔隐曰:‘旧说梅圣俞日课一诗,寒暑未尝易也。’圣俞诗名满世,盖身试此说之效耳。”
《唐子西语录》云:“诗在与人商论,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闲一字放过则不可,殆近法家难以言恕矣,故谓之诗律。东坡云:‘敢将诗律斗深严。’予亦云:‘诗律伤严近寡恩。’大凡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趋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作诗自有稳当字,第思之未到耳。”
《吕氏童蒙训》云:“老杜云:‘新诗改罢自长吟。’文字频改,工夫自出。近世欧公作文,先贴于壁,时加窜定,有终篇不留一字者。鲁直长年多改定前作。此可见大略。如《宗室挽诗》云:‘天网恢中夏,宾筵禁列侯。’后乃改云:‘属举左官律,不通宗室侯。’此工夫自不同。”
《韵语阳秋》云:“陈去非尝谓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诗,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发生”之类者是也。故造语皆工,得句皆奇,但韵格不高,故不能参少陵之逸步。后之学诗者,倘能取唐人语而掇入少陵绳墨步骤中,此速肖之术也。’余尝以此语似叶少蕴云:‘李益诗云:”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沈亚之诗云:”徘徊花上月,虚度可怜宵。“皆佳句也。郑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真可与李、沈作仆奴。’由是论之,作诗者兴致先自高远,则去非之言可用。倘不然,便与郑都官无异。”
《唐子西语录》云:“诗最难事也,吾于他文不至蹇涩,惟作诗甚苦。悲吟累日,仅能成篇。初读时未见可羞处,姑置之,明日取读,瑕疵百出。辄复悲吟累日,反复改正,比之前时稍稍有加焉。复数日取出读之,疵病复出。凡如此数四,方敢示人,然后乃能奇。李贺母责贺曰:‘是儿必欲呕出心乃已。’非过论也。今之君子动辄千百言,略不经意,真可贵哉!”
《王直方诗话》云:“朱景文云:诗人必自成一家,然后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矩作方,终为人臣仆。故山谷诗云:‘文章最忌随人后。’又云:‘自成一家始逼真。’真不易之论。”
《吕氏童蒙训》云:“老杜云:‘新诗改罢自长吟。’文字频改,工夫自出。近世欧公作文,先贴于壁,时加窜定,有终篇不留一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