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友佳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影子。不可能！自己明明给他吃了足够让他沉睡一周的安眠药，他怎么可能醒过来？并且还能找到这里？不可能！
　　“友…佳…”他似乎连发声都很困难，鲜血在他身上不住蔓延，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并没有因鲜血而模糊。“友……佳……”
　　就在他张口说话的瞬间，仿佛一切都就此静止了，整个婚礼会场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友佳的手握不住那束绣球花，花球散落在她脚下，和她的裙摆一样的洁白，但却慢慢被少年身上流出的血染成嫣红。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伤根本不是保安电棍的伤，而像是从里向外在流血。
　　“你……很幸福……是吗……”他的声音如此断续，一字一字都敲在友佳心上，“那么……我……”
　　友佳就是这时感到恐惧的，她不知所措，但面容依旧平静，她不会让人看出她和小丑有关系，现在小丑满脸血污，君韶翊都不可能认出他，能认出他的只有自己。她必须尽快摆脱这个人，这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个破坏了她完美婚礼的人。
　　“保安！”她大叫，声音凄厉但已经有了女主人的威严，“把这个捣乱的家伙给我赶出去！”
　　她一声喊，底下的人才如梦方醒，保安们纷纷举着电棍冲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小丑瘦弱的影子，友佳捡起地上的捧花，咬住嘴唇。对不起，小丑，但是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爱了一点都没有了。
　　“我……爱……”
　　她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出来，徒劳地抓向她所在的方向，同时她听见了声音，那时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鱼的“潜音”。少年那苍白的嘴唇翕合，说着世界上他所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继续！继续！婚礼继续！”友佳转过头，不敢再看，她对着已经怔住的牧师大喊，然后抓住君韶翊的手为自己戴上戒指。
　　“君韶翊先生，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说。”牧师按着圣经的手在颤抖，但经验使他保持了语速的流畅。“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娶你、爱你、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无论环境好坏、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丈夫。”
　　“林友佳小姐，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说：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嫁给你、爱你、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无论环境好坏、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妻子。”
　　“请你们两个人都一同跟著我说：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君韶翊和友佳交换了吻，十指紧扣，宾客们迅速从慌乱中恢复过来，起立鼓掌。而牧师深深喘了一口气，嘴唇颤抖，该怎么解释他刚刚看到的一切呢？他侍奉神这么多年，却看见了浑身是血即将死去的天使和身披白纱成为新娘的魔鬼。
　　到底是谁出了错呢？是神么？神遗弃了天使，却挑选魔鬼作为伴侣？
　　“现在知道了？真实。”
　　有谁的声音淡淡地传来，竟不像是真的。少女似乎是从噩梦中醒来，惊叫着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她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空洞的瞳子里面干涸的如同龟裂的大地。
　　“啊，我知道了。”她说，声音麻木而机械。“是啊，都是我做的。”
　　原来半颗心可以承载那么多东西……她就是靠这个创造出了臆想中的甲唯，臆想中的朋友，和臆想中的自己。早在她失去半颗心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失去小丑，失去自己真正的爱情了。
　　“你的具体经历可能是真实的，但你的爱情就都是假的了。”恶魔似乎也有些疲倦，“你还记得么？结婚后你被君家人指摘，君韶翊被他们派到国外留学，你无依无靠的时候想起那条鱼，就想去找它，结果你找不到，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鱼的尸体，就要化成泡沫了像一个挺有名的童话那样。”
　　海的女儿。
　　如果小丑没有遇到自己，他可能就会一直是海的孩子吧？每天拥抱着碧蓝的天空和海洋，没有痛苦也没有忧愁，更加不会因为自己而死去，慢慢腐烂变成泡沫。
　　“所以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个怪物吗？”恶魔向友佳身后一指，是那堆一直跟着友佳慢慢蠕动的肉块。“这就是你腐烂的小丑啊……不过是人的身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作为鱼的生命已经彻底失去了，我只能让他保持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状态而已，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再看见你。”
　　“对不起…对不起……”友佳崩溃了，她跪在地上，双腿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变成这样！”
　　就如同恶魔所说，她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恶魔给她的赠品依然有着漏洞，就是君韶翊虽然娶了她，但君家人喜不喜欢她却是一回事，起初她身边有君韶翊护着她，但很快君韶翊就被送往美国“进修”了，没有了靠山，连佣人都可以对她冷言冷语，豪门之苦，她感同身受。而失意之下，她就开始想念什么都围着她转的小丑。可是小丑在哪儿呢？她辗转找到了婚礼当天的保安询问，保安说把他丢到海边了。
　　海边？小丑是鱼，应该不会死的吧？而且他也不会乱走，所以现在一定还会在那里。
　　她这样天真地想着，完全忘记了现在离婚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