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就是恶魔交易所。
　　想走吗？不想走吗？都无所谓了吧？谁能告诉她说变成泡沫了就不是种幸福呢？她终究是不能像美人鱼那样被天使带上天堂去的，她的污秽使她不配站在神的面前。相比之下小丑应该已经到达神那里了吧？他那样纯洁的心，是人类永远不能具备的东西，就像自己。比起整日带着这份痛苦的记忆活下去，她宁愿化作虚无将全部都忘记。
　　恶魔交易所就在她面前了，那熟悉的，血腥的红色。就在这里她得到了小丑，就在这里她又失去了他，彻底地，完全地，永远地。这里是她的禁脔啊，尽管已经再也无法回去。
　　“你来了？”恶魔看着她，不悲不喜。“很准时……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守信，可能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友佳说，她把伞放下，折好放进包里，“我需要做什么吗？”
　　恶魔摇摇头，“不需要。你一直站在那里就好了，等到我把你的记忆拿走，你就可以解脱。”
　　他说着，举起了一只手。友佳顿时感到自己漂浮在空中了，她的裙摆鼓起，发丝也散开，她看见自己的记忆像胶卷一样从身体里抽出来，一幕幕如此清晰，她看见爸爸妈妈，看见小丑，看见君韶翊，看见梦琦，看见所有她认识的、爱的、留恋的人，他们的过往在她眼前飞快地呈现，然后迅速地消失。
　　“我在抹去他们脑海中有关你的记忆”恶魔解释道，尽管现在友佳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解释，“这是泡沫的附加条件，他们将不会再记得你的存在，也不会再挂念你，这样对你对他们都好，也算是对你小小的惩戒。”
　　这哪是小小的惩戒，这是最残酷的刑罚啊……
　　友佳苦笑，但她已经不能再反抗，同时她也并不想反抗。忘了吧，忘了多好，既然自己已经无法再记得，那么他们的怀念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她既然已经删除了那条群发短信，就代表着她完全接受所有的可能后果。
　　“再见了，不珍惜爱情的女孩。”
　　恶魔向她露出微笑，然后伸出手击碎了那些记忆长条，友佳感到身体彻底底轻盈了起来，那种飞翔似的感觉，虽然知道是死亡的幻景，却还是让她诸多留恋。
　　不过舍不得什么的……
　　果然还是会有啊……
　　如果自己还有来世，最好是和他一样，做一只小丑鱼吧？
　　少女的眼泪落下来，打在那虚幻的记忆碎片上。
　　一年后，某城市。
　　“妈妈，我想要那种鱼！”宠物商场里，一个穿着彩虹一样连衣裙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衣角，短短的、稚嫩的小手指向一边的鱼缸。她看中的是一种绝称不上漂亮的鱼，橙黄色的扁扁身子，脸上还有白色的条纹，像是马戏团里扮鬼脸的小丑，但那有些笨拙的游动姿势，竟还有几分可爱。
　　“宝贝喜欢这种鱼？”母亲显然是很溺爱女儿，马上就问卖鱼的摊主，“这种鱼多少钱？”
　　“不贵，一条三十块钱，而且只要有海水就行，好养。”摊主连忙过来，“要几条？多买的话能便宜。”
　　女人略一沉吟，从挎包里抽出两张钞票，“那要两条吧，一公一母。然后给我配一个鱼缸。”
　　“好嘞！”摊主接过钱，开始和女人说着饲养事宜，“必须养在海水里……它杂食，什么都能吃，比较喜欢吃肉，虾肉就行……我还给你弄了几块活石放在鱼缸里边……”
　　女人在听，但小女孩却没有在听，她只是捧着鱼缸，专心致志地看着在里面游动的两条小家伙，它们哪里丑，怎么就叫小丑鱼，它们明明一点也不丑呀，她才不会叫它们小丑呢。
　　“小美，和……小美美？”
　　小女孩的词汇当然是很匮乏的，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了这两个有些幼稚的名字，但她当然对这两个名字很满意，登时就敲着鱼缸叫开了。“小美，小美美，我叫佳佳，我以后就是你们的朋友啦。”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两条鱼向她游过来，轻轻碰着鱼缸的边缘，像是隔空亲吻她的手掌。两条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条胸口上像是有一道疤痕，浅浅的，是褐色，比起伤口倒更像是条绅士一样的领带。而另一条腰上的白色条纹要更宽，如同一条飘逸的白裙子。
　　呐，我们又在一起了。
　　是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