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特意珍藏的名贵美酒只剩下两瓶的时候,康玉蔷沉不住气了,拿着枕头揍了周晨一顿,命令他跟自己去公司上班。
  周晨摇摇昏涨的头,表示自己不想去。从前总记着康玉蔷是自己的恩人,只要她有要求,只要自己做得到,哪怕病的起不来,爬着也要去为她办到。
  可突然间,就好像没心没肺了起来,只想这样一睡到死。
  听见开门的声音,周晨半眯着眼睛望过去,康玉蔷的头上闪着点点亮光。
  周晨下意识地问道:“下雪了?”他看向窗外,零零丁丁的雪花轻轻飘下,在昏暗的夜光中闪着深蓝的光,美丽的不得了。
  日子果真糊涂了,不记得平安夜就要来临,接下来圣诞节、元旦,春节……
  “我说,你这辈子真打算这么过了?”这是她第二次问他了。
  康玉蔷作为一个过来人,十分有经验,她知道一个人不能歇的太久,歇久了骨子里的懒散分子都会冒出来,从此不得大志。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当然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但是周晨的脾气她也了解,于是她把大衣挂在架子上,耐心地坐到他身边:“你还在想那件事?”
  不能不想。一下子伤害这么多人。
  “我说,你就那么恨周鹏元吗?”
  周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难道我不应该恨他?”
  康玉蔷轻叹口气,说道:“以我认识的周鹏元,他绝不是个花心的人,至少他的原配死后,这几年从未见他有过什么花边新闻。”
  周晨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她想说什么?
  “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突然结婚了,你认为他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周晨无法一下子接受,从淡然一下子变得无比错愕。
  康玉蔷意味深长地说道:“答案很简单,一个是因为你兰姨和你妈妈长得很像,他企图从这张脸上来怀念你的母亲。也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确实爱上了你兰姨。”
  她微微一笑,道:“也或许,这两种可能都尽皆有之。总之,周鹏元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婚礼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一个月,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这绝不是一时冲动。”
  “不要再说了!”周晨语气坚决地吼了一声。
  他才不要相信,这与自己的认知完全不同。印象里周鹏元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若真的对妈妈有一丝感情,为什么在她病重的时候不能守在床边,哪怕说出一句公正的话!
  “唉!”康玉蔷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以前的咱就不说了,就说最近的吧。”
  周晨蹙着眉头,也想听一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你表面答应我,跟我一起回公司上班,实际上躲了一次又一次。不就是担心周家会报复你,进而连累我么?”
  康玉蔷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平日里心思多多,最近怎么就这么迟钝。如果你爸爸想报复你,他早就出手了,你还能在这里看电影喝红酒?”
  周晨不禁一愣,潜意识里想要麻醉自己,竟然忘记了这关键的所在。
  “还有一件事,你听了或许会很开心。”
  周晨困惑地看着他,他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事,是能让自己开心的。
  “夏菲菲和周凌泽解除婚约了。”
  周晨脱口而出:“为什么?”
  康玉蔷耸耸肩摊开手:“我怎么知道?”她眨眨眼,用着戏弄的语气:“或者,你知道?”
  周晨毫不客气地推开她,让她离自己远一些:“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
  康玉蔷哈哈笑了两声,那脸色就犹如孩子,说变就变:“最后一次跟你说,咱不讲废话,明天你跟我回公司去。”
  等了十几秒都没有回应,仔细一瞧,才发现他已经陷入痴呆中。
  康玉蔷好笑地摇摇头,对此嗤之以鼻。
  康玉蔷的业务做的很杂,主要是做代理,在本地东南西北各有一家大型超市,同时她也有自己的两个专属工厂。在周晨能彻底理解账务之后,她把他派去了四大超市。
  周晨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四个超市间轮转逗留,直到完全熟悉他们各自的流程和异同,并深谙其道。
  看着交上来的报告,康玉蔷十分满意:“早说你脑袋瓜子好使。”仿佛是故意一般,她说道:“不愧是周鹏元的孩子啊,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头脑。”
  提到那个名字,周晨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康玉蔷以手支颐,问道:“周鹏元现在还在医院里呢,这都住了这么久了,病情应该很严重吧。你不去医院里看一下?”
  回答她的只是冷冷一哼。
  “你不怕媒体说你冷血无情?”
  周晨这才开口:“我没有把他们一家人对我们母子的所作所为,一字不漏地告诉媒体,已经很不错了。他最好识趣一些!”
  毕竟涉及到自己的母亲,又亲身经历过那样的生活,康玉蔷理解他的固执。
  她打发他道:“快过年了,工厂里比平时要忙的多,你就去那儿呆着吧。”
  过了几秒,她抬头:“你怎么还不走?”
  周晨的表情分明是隐退两难,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想说又很犹豫的踟蹰样子。
  “别像姑娘家扭扭捏捏的,说痛快话!”
  “那我可说了。快要过年了,今年我想回乡下过年。”
  刚说完,康玉蔷的表情一冷。
  周晨心虚地低着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十多年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迎接每个春节。康玉蔷一开始说的很不在乎,后来也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每个大年初一,都热情十足地给他塞红包。
  今年,他却要弃她而去了。
  康玉蔷是什么人?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无所谓:“好啊,你去吧,今年没红包了,我也省了买鞭炮的钱。”
  周晨呵呵一笑,道:“我本来不想走的这么早,只是外婆打了电话。他们乡下和我们城里好像不太一样,很多东西都是自家亲手准备的,超市里买不到,也不想花那个钱。所以我打算提前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沉默了一会儿,康玉蔷淡淡地来了句:“知道了。你走吧。”
  周晨应了一声,走出门去。回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内康玉蔷看着文件,脸色十足的难看。
  对不起。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
  突然间就明白了,古人的那句“情义两难全”,包含了多少深重和无奈。
  让他高兴的是,刚走进电梯里,康玉蔷的电话打来了,只有冷冷的一句话:“二楼仓库里的保健品,反正你我都不吃,你带几盒过去!”
  不等他回应,立刻挂掉了电话。
  周晨乐呵呵地回了条短信:“我会忙里偷闲给你打电话的,年三十信号不够用,我会提前打,一定要等着哦!”
  点击发送,他已经能想象到康玉蔷看到这条短信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出了公司大楼,周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直觉得冬日里的空气较干净些,再加上天气清冷,莫名地让人神清气爽。
  这忙碌的一个月,让他的生活重新充实了起来。在闲暇的时候,偶尔想一想夏菲菲,猜测她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快乐还是不快乐。
  可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不够舒坦,呆在同一片天空下,怎么都无法完全地忘记。恩怨情仇,丝丝缕缕,岂是短时间内可以撇开的?
  倒不如换一个地方。像叶兰那样走得远远的,或许再不回来?
  “小晨!”
  周晨蓦然扭头,叶兰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路边,正冲着他微笑。
  “兰姨!”他激动又兴奋地冲过去:“我以为……”
  “你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
  周晨紧张地手握成了拳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叶兰轻轻摇头:“你为你妈妈抱不平,又有什么不应该?如果婚礼真的成了,我也成了伤害姐姐的人。”
  周晨眼睛缓缓睁大了。
  叶兰拉住他的手臂:“我回去问了爸爸妈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晨的身体微微放松了,接着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胸腔,竟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叶兰问道:“这个时候还不是下班时间,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我打算回乡下过年。”
  叶兰微微一怔:“回乡下?”语气中满是惊讶。
  周晨看着地面:“是啊,才和外公外婆相认,第一年嘛。”
  “什么时候?”
  “我想明天就走。”
  叶兰的目光闪了闪,道:“那我们一起吧,毕竟是生我的人,我想去见一见他们。”
  对此,周晨求之不得。
  他们各自回去整理行李,周晨订了两张火车票,第二天和叶兰一起坐上火车。下车后他们转了好几趟的汽车,终于到了西坡村。
  西坡村那条长几百米的街道,因临近年关,比上次来时热闹了许多。人挤挤攘攘的,骑电动车的、小三轮的,还有扶着自行车的。这里的人都喜欢挎着篮子买东西,每一个的篮子里都装满了东西,看起来就很吃力。
  “这边是过不去了,我们改走小路吧。”
  叶兰点点头:“好,这里你比较熟,你看着办吧,怎么方便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