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南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望着母亲那张脸,虽然经过多种化妆品粉饰过,可她的额头和眼角早已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皱纹。
母亲也老了。
作为儿子,李天南从心底里有一种怜惜,妈妈,这个称呼何其伟大。
儿子和母亲之间的桥又连接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让她们母子天堑变通途了。
“原谅你,毕竟你也老了。”李天南低语着。
葛燕娇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一直流到了枕头上……她微闭着眼睛,因为,她听到了儿子的说话声。
孩子,这个小伙子,无论再怎么长大,依然是自己的孩子。又何苦和他争论不休呢?
医院的白炽灯下,李天南双手握着葛燕娇的手,头抵在妈妈的身边,李嫂拎着鸡汤过来看葛燕娇,看到这一幕,她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是欣喜的,这样的情景多么温馨。
她刚退出来,她一转身,正好碰上了来看望妻子的李正空。
“先生,夫人睡着了。天南陪着她。”李嫂想让这一温馨的画面更久一点。
“天南?他回来过了?”李正空还是感觉到了诧异。
“是,他今天回来了。”李嫂想避开母子俩的矛盾问题。
“夫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病了呢?”李正空从李嫂的表情上看到了端倪。
“她突然晕倒了,是,是,是……”李嫂怕李先生生气。
“是什么,你说吧。”李先生想打消李嫂的顾虑。
“夫人和天南吵架了。她一生气,就晕倒了。”李嫂想瞒也瞒不住了。
“他们俩为啥吵架?”李正空紧追不舍地问。
“好像是为了照片的事情,夫人找人偷拍了好多天南和女朋友的照片,然后,天南找夫人理论,俩人就吵架了,夫人晕倒后,是天南送到医院来的。”李嫂看着瞒不住了,索性说了实话。
李嫂说完,又怕夫人知道了训自己,她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了。
“行了,没事了,你不用管了,这事我来处理好了。”李南空看着李嫂挺为难的,他安慰着李嫂。
李正空打算推门进去,却被李嫂拦住了。
“先生,先不要进去。”
“噢,为什么呢?”李正空的手在门把手上停下了,他愣了一下问道。
“让他们母子俩好好呆一阵子吧!”李嫂解释了原因。
“行,那就不进去了,听你的吧!”李正空把手收了回来。
李正空和李嫂坐在医院楼道的椅子上闲聊着。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候。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葛燕娇醒了,她想吃葡萄,李天南说:“妈,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买。”
一句妈,击碎了横在母子之间那块重达万吨的坚冰,心底的暖流升起。
葛燕娇的泪水流了出来。
李天南用手背替母亲擦干了泪水说:“妈,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我不哭,不哭。妈这是高兴。”葛燕娇是欣喜的流泪。
“好,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李天南忘记了,刚才母子俩还剑拔弩张的事情,在亲情面前,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是暂时的意见分歧罢了。
李天南从门里出来,她才发觉,李嫂和爸爸坐在外面。
他愣了一下,随即问爸爸:“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没事,我和先生聊会儿天,夫人醒了吗?”李嫂急忙回答。
“刚醒了,妈妈想吃葡萄,我去买,你们进去吧。”李天南催促着门外的父亲和要嫂。
李正空的脸阴成了一口锅底,此刻,他心中早已经火冒三丈了,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跟儿子说一句话,转身就进了病房。
李天南望着父亲阴云密布的脸和他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号角已经默默地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时刻了。
李正空走进病房里,她望着妻子的脸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吵架还给吵到医院里来了呢?能不能让人省心呢?”
“没什么事情,只是我不同意,天南跟那个女人来往。”葛燕娇低声说。
“哪个女人啊?”李正空反问。
“就是那个小护士,勾引天南的那个。”葛燕娇的气儿到现在没消。
“我说,你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李南空冷笑着。
“你还笑,你儿子把我气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葛燕娇想在李正空面前撒娇。
“噢,我可听说是照片引起的事端啊,这怎么回事?”李正空直击事情的要害。
“什么照片?”葛燕娇闪烁其辞的打着马虎眼儿。
葛燕娇明白了,可能是李嫂出卖了自己,让李正空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还想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呢。
葛燕娇眼睛直瞪着李嫂,看得李嫂心里有点发毛,她急忙说:“我给您炖了鸡汤。我现在盛给您。”
李嫂急忙从凳子上起身,慌乱地去给葛燕娇盛汤,差点打翻了碗。
“这不关李嫂的事儿,是我逼问她的。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只不过,你这事干得不好,有点侵犯个人隐私呢,难怪儿子发火呢?”李正空替李嫂说着话,顺带着批评了葛燕娇。
李嫂盛了一碗汤给葛燕娇。
“李嫂,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李天南怕葛燕娇又为难李嫂。
看着李嫂离去,葛燕娇又开始唠叨了。
“他是我儿子,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葛燕娇这个法盲有点不服气。
“好好好,你儿子,但是,以后这事儿不能再干了。”李正空已经习惯了葛燕娇的蛮横无理。
“不过,我这突然一病,我感觉又像回到了从前,他小时候,非常乖,你在外面成天忙着,我一生病,儿子便忙前忙后,他生怕妈妈一生病,就没有人管他了,总是在病床前给我倒水,喂药,我找回了我的儿子。”葛燕娇在感怀岁月的蹉跎。
李天南从外面买葡萄回来,他听见了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对话。
他的眼眶湿润了。
他静静的坐在医院走廊的坐椅上回想着从前的情景。
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经常为了一点点小事儿就吵架,可怜的孩子,成天里感觉到非常孤独。父母一吵,爸爸就几天不回来,在外面忙着自己的小生意,而妈妈便在家里摔东西,家里好多东西都被摔碎了。
摔完东西,母亲便歇斯底里的哭,整个家里风声鹤唳。
李天南就藏在家里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有一次,爸爸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便大声哭,李天南背着书包,就藏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结果,忘记回家了,他睡着了。
醒来之后,已是半夜,外面黑呼呼一片。
那时候,七岁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就摸黑回到家。结果,走到楼底下一看,才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
他的脚步声刚在外面响起,妈妈便打开了门。
看到妈妈的那一瞬间,李天南哭了,妈妈哭得比他还厉害,妈妈抱着他,母子俩哭成了一团。
哭累了,李天南才发现,爸爸也回家了。
在走廊坐了好久,李天南把葡萄洗好后,送进了病房,爸爸已经回家了。
妈妈告诉他:“爸爸让他回家!”
也不得不离开了,医院晚上不让陪人。
李天南开车回家后,已是十一点半左右了。家里的灯还亮着。
脚步停滞了片刻,他终究还是进去了,推开了门,叫了一声:“爸爸。”
屋内的雕花红木椅上,李正空重重的一声冷哼:“回来了。”
李天南嘴角上扬,坐在了李正空的对面。
“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情。”李正空努力压住内心的火。
“您说的是云韶美吗?”李天南问。
“别再给我打马虎眼,去西藏支教的事儿,你告诉我,你在北京吗?”李正空点明了主题。
李天南指尖转转着茶几上的烟灰缸,“两年了。”
李正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只狠狠地盯着李天南。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李正空压低声音。
“我说了,您能让我去吗?”李天南慢慢抬起头,挑衅般的目光让李正空愈发生气了。
他不住地咳嗽着,停顿了片刻,他说:“你不要老和我这样针锋相对,你说那个穷山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发展前景呢?你非得去哪儿?”
“那里有人情味儿,我喜欢,那里有我的梦想。”李天南一本正经地说。
“梦想,你现在立刻给我回集团。不能再去西藏了,我老了,集团要你……”李正空的话生硬,阴冷。
“对不起,爸,我得走了,咱俩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正空的话被打断,李天南蓦地站起来,他高大的身影有一种压迫感。
说完,李天南便摔门而去,再未回头。
李正空脸色铁青,握着椅子的指关节蹦蹦作响,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李天南跳上车,离开了。
他从李正空身上别的没有遗传到,唯独这点脾气是遗传的淋漓尽致。他的决定,没有更改,而作为父亲的李正空,一心想让儿子来跟着自己处理集团的业务,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李正空茫然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在心里说,小子,有你后悔的时候,你早晚会回来的。
第二天早晨,李天南刚一睡醒,他就打电话给云韶美:“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