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
  长青岭
  飘渺峰天音门上院
  迎风飞舞的缠绵细雨,从天际降下,无声没入遮掩在青色雾带之下的长青岭,那座最巍峨雄壮,高耸入云的缥缈峰。
  这座盘踞在长青岭上,插入云霄的青色峰顶,仿佛刀削斧砍般的嶙峋山崖,终日隐在山间缭绕雾气中,只能隐隐从随风飘动的氤氲雾气中,窥探到隐在青色山峦其中的红墙碧瓦。
  这天音门上院中,和着细雨无声落地,飘荡着一阵轻柔的丝竹之声。
  细听丝竹之声传出之处,正是上院弟子平日修行技艺的听风阁。
  听风阁前露台上香炉中青烟袅袅,一位头梳云鬓,面覆白色轻纱的少女,臻首微侧端坐露台琴桌前,白色挑丝的袖口轻展下露出洁白如玉的修长十指轻抚琴弦。
  悦耳轻柔之声,正从她灵动的十指勾挑下传出。
  可惜,芊芊十指之下的灵动,却远远比不上少女杏眼中随着曲声闪动的幽怨。
  少女指尖下,是一曲讲述恋人两地分离的悲戚故事,随着她心中起伏的忧愁,琴声飘散在风雨中向四处传开。
  乐曲随风飘扬,却被隔阻在不可触及之处。
  阻隔在这其中的,正是飘渺峰上飘荡的青雾,这些无形的青雾,不单阻隔了天音门上下院间的互通,其中还横隔着师门中的尊卑长幼,只有受门中弟子人人尊重,实力通达者方能越过这道无形的屏障,成为人上人。
  丝竹声传到缥缈峰脚下的天音下院中时,风雨声也似乎落得更大,越来越大的雨点打在绿荫上传出一阵噼啪声,扰乱了上院中传来的凄美丝竹之声。
  缥缈峰下星棋罗布林立着众多院落,其间一幢小院中。
  一位身形粗壮略显彪悍的十七八岁少年,长得一副浓眉大眼,两道乌黑剑眉,眉心间飘动着一朵拇指大小的白色火焰状灵纹,赤身站在滂沱风雨中挥刀。
  少年竖耳倾听着飘渺峰上传来的琴声,单执在右手中的铁木重刀,却并不随着琴音的起伏而变化,而是一成不变挥起斩落,看似缓慢的刀锋笔直起落间,爆响起阵阵沉闷破空低啸声,震散飞落的雨滴。
  落向少年身上的雨滴,在他手中刀锋起落间,还未落地就被刀劲震得散开,化作一团飞舞的朦胧水球环绕在他身边。
  十八岁的少年王战,眉宇间随着悲戚的琴声浮着一抹忧虑,缓步踏行风雨中的身形像背负上了千斤重物,脚下移动极其缓慢,往往他手中的铁木重刀挥斩三刀,脚下才沉稳的踏出一步。
  少年王战健硕的身形随着刀式,在风雨中奋力稳步前踏,机械般的挥舞着被青朦刀劲包裹住的铁木重刀,练习这只有一式的挥斩之式。
  倾听着琴音练刀,王战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波澜不惊的沉稳,可惜,少年的眼神里,眉宇间的那抹忧伤,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似乎满怀心事。
  和那弹琴的少女何其相像!
  当耳边熟悉的琴音临近尾曲时,王战眼中突闪过道惋惜,体内的真气全数随着一口深呼吸,从丹田中激荡迸发,脚下沉重如山的步伐突然加速前行,一步一刀挥斩向前突进,龙行虎步之势,在这飘渺峰下连绵雨水也不能侵泡软化的红土地上,踏出深及足踝的脚印。
  随着他脚下沉重的步伐突进,王战体内的真气全力灌注入铁木重刀,驭刀的在半空幻化成一片扇形青朦刀劲开始加快挥斩的速度。
  一刀接一刀仿佛连绵不断的海浪撞击岸边礁石,挥斩向面前连成线,连成片的落雨。
  眼中带着落寞的王战手中的重刀,此刻,仿佛要斩断横隔在自己和伊人间的那道无形屏障。
  “三师兄。你再把这柄铁木重刀崩坏了,最多也只得挨师傅的一顿怒骂,却是换不来让莫离师姐多看你一眼。”
  奋力挥刀的王战耳中,突入响起一声少年爽朗的笑声。
  映入王战眼中是刚刚走进院门来的七师弟柳尘,一头乌黑长发被雨淋湿,手中还提着他那柄沾满泥水的铁木重刀,就知道这小子也是刚刚练刀回来。
  听着柳尘的笑声,王战眼中浮起一片笑意,嘴角微微一撇。
  体内的真气毫无征兆的散去,他额头漂浮的那朵白色火焰状武境灵纹,也在体内真气散去时渐渐隐去。
  王战稳步踏行中挥斩出的重刀式,毫无征兆的突然停了下来,只是那道无人控制的真气透出刀身,在他猛停下重刀式后脱出铁木重刀无锋之刃,波的一声落在地面,溅起的一滩泥水散落在少年身上。
  看着三师兄雄壮的身躯上溅了一身泥水,站在屋檐下的柳尘扶着柱子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三师兄,真气收发,越来越熟练了。还能把自己溅一身泥?哈哈哈哈!”
  抖去铁木重刀沾上的泥水,王战小跑两步窜入屋檐下,接过柳尘递来的毛巾擦拭去泥水披上外套,王战对柳尘吓唬道:“你最近每天都往外跑,也不知道去干嘛!小心师傅收拾你。”
  柳尘的眼神往青雾飘荡的上院方向看了眼,在屋檐下坐了下来,轻声笑道:“我又不是你。整天因为些小事被师傅骂来骂去。”
  王战没说话,甩去发梢的雨滴,抱着铁木重刀坐到屋檐下,伸手把湿漉漉的长发盘了起来,他笑着向柳尘反问一句:“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柳尘伸手指向上院,又指了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口里装出师傅训斥三师兄时的那副语重心长味道,沉声说道:“以你付出的努力应该更有雄心,成为人上人。努力追寻我等无缘的无上天道。而不是整天想着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情,耽搁了为师对你的期望。”
  看到柳尘装出师傅训斥自己时的古怪模样,王战没有发笑,他满含笑意的眼神中微微一黯,转眸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口中低声回应道:“可是,师傅他老人家又怎么会知道……莫离,对我来说就是全部。无上天道,亦以情义起始,大道而终!”
  缥缈峰上院传来的琴音中,王战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看向上院的方向,眼神中浮起一片希冀。
  柳尘早已经收回之前的怪模样,在三师兄身旁坐下,面带轻松闭目侧耳,静静的倾听着莫离师姐的琴声,听着三师兄王战的话,他心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柳尘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十年前,他们师兄弟一起拜入天音门下的那一天,发生在整个门派观礼庆典上的那一幕。
  来自天涯海角的师兄弟上百人,在天音掌教,和东晋各派同道前来道贺,见证的大典上,在那一天拜入天音门下,成为了天音门下院中六代弟子。
  大典上,天音掌教欧阳羽若带着自己刚收的两名弟子,莫离和金铭共同出现在大典上时,自己身边的三师兄王战就仿佛着了魔一样。
  在他们这批弟子向掌教敬茶时,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出气的三师兄王战,突入跑到掌教身边对那位面戴白纱的小女孩莫离说了一句话:“你以后做我的新娘吧!”
  童言无忌,没有打断庆祝的大典,反而让这场庄严的入门仪式上,多了一丝意外的喜庆。
  就连天音掌教欧阳羽若,也被这孩子逗笑,居然当着东晋各派的客人对王战逗笑道:“哦!想要我的关门弟子做媳妇?那你拿什么来换?”
  小大人似的王战偏头想了想,憨声对掌教欧阳羽若说道:“只要掌教首肯,我就拿自己来换。我努力习武,保护她一辈子。”
  这个答案让天音掌教欧阳羽若微微一愣,随即便和前来道贺的宾客们一样,哑然一笑。
  看着小大人似的王战,还在不依不饶的等着自己回答,心情愉悦的掌教大人随口对王战笑答道:“那好吧!用你来换。如若你以后能永远保护莫离的话。我就答应你。”
  满脸欢喜的王战重重的对掌教点了点头,转身看着一身白衣的莫离说道:“你看,掌教大人答应我了。你等着我努力习武来保护你。”
  白纱蒙面的小女孩,口中发出声娇憨的冷哼,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金鸣师兄,不再理会王战。
  比王战稍微大了两岁的金鸣师兄,早在一旁怒目瞪着王战,只是碍于宗门的大典,不敢在掌教师尊面前放肆,不过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自己师兄弟一干人等渐渐长大,对门中的事情也更加了解之后,三师兄王战对莫离师姐钟情的事情,似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了。
  这还是内门大师兄金铭,对三师兄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毫不在意的结果下发生的。
  在内门大师兄金铭的眼中,王战这个外门师弟很刻苦,够努力,够勤奋,可惜他唯一不能和自己竞争的原因则是,他被根骨天赋所限了!
  说得简单点,王战不被放在内门大师兄金铭的眼中,他再怎么努力,也难以在武道上有所建树。
  同时,金铭师兄心中也知道,师弟王战梦寐以求莫离师妹的垂青,可惜,在莫离师妹心中则根本就是个笑话。
  更别提两人间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差距,犹如一条无人能越的巨大鸿沟横隔在其间。
  柳尘心中微叹,轻轻抬头看向缥缈峰峰顶。
  这天音门中,大有上院内门,下院外门之分。小到细处,其间又分出各门各院,掌管门下各种事物的独立院名。
  不过,在一般的弟子心目中。
  外门弟子,一般从入门时就开始在下院为各自分配的师傅手下,修行门中普通的武技。
  成年艺成之后,离开山门外出闯荡历练回山之后,大多是在门中担当些巡山,护法,接待等工作,要不就是加入到门内经营的产业中去管理普通事物。
  他们的前途大多也止步于此,修为上的差距,让这些被天赋根骨所限的弟子,再无一鸣惊人的机会,每年无所事事的按时领取门中俸禄,各自修行终老一生。
  而那些凭借超凡根骨天赋进入内门的弟子则不同,在门中长老的调教下,他们静心修行门中一脉相传的音律功法同时,也修行着超越下院弟子的门中秘技,更会在修行中得到门派大力的支持。
  这些内门弟子成长之后,才是天音门面对东晋各派真正的中坚力量。
  所以他们会得到超越外门弟子的扶持。